“他对我们来说有些用。”瑞文解释道:
“你不能老是和‘空气’说话。”
高处,小老鼠阿祖趴在房梁上,毛发倒竖,瑟瑟发抖。老鼠的眼睛能看见许多人类看不见的东西,而这几天,他在这间屋子里所看见的东西恐怖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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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文静静地坐在床边上,头耷拉着,等待教授的到来。人都被主任给赶了出去,但他知道此刻有十多双眼睛正通过监控摄像头盯着自己,门外也有几人待命。
过了一段时间,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敲了敲门。他没回应。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教授推门进来。
“别担心,这次不是你的问题,以往的也都不是,但这的确不是什么好现象。在我尽力修复你的内心创伤时,你却把它越撕越大。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这次我也许真的该考虑限制你的行动,好让麻烦远离你的恢复环境。请卷起你的袖子,哪一边都行。”
瑞文抬起头,看见了推着银色推车,戴着口罩的奥斯卡。
“他现在是我的助手了。放弃妹妹珍妮弗来到这里对他来说是很大的精神牺牲,但他坚持要这么做。”
那是什么?
瑞文警惕地盯着推车上的细针管和安瓿,以及内部澄清透明的药液。那并不是镇静剂,后者他见得多了。
“刺激性失语是种很麻烦的症状。幸运的是,我有别的办法和你进行对话。”
15毫升药液被吸入了针管内部,液面稳稳地停在了两条长刻度线之间。
然后,又缓缓地降了下去。瑞文眼睁睁地看见它流入自己的血管,手臂从针头刺入的伤口处开始变得模糊,所有东西都开始扭曲颤抖。这一定是某种致幻剂,就像麦角胺,但比那要强烈得多。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开始自体内溶蚀自己,把意识的其中一层烧出破洞。与此同时,他的意识却无比清醒,就像在手术过程中意外醒来,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的病人。
眨眼间,他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座医院,来到了那座金灿灿的天城内部。这座他曾多次在错乱中追逐的飞行城堡上次只出现在眼前开出的一扇巨大天窗内,但现在,他踩在它镜面般的大理石地板上,每一步都能踏出声音。楼梯与护栏不再虚幻,摸起来温润光滑。
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在螺旋阶梯的顶端等候着他。
“如果你不想走路。”他平静地开口道:
“想象能给你一双翅膀。”
瑞文抓住扶手,一步步地走了上去。每上一级楼梯,城堡的内部就变换成一种截然不同的样子,他说不上哪种最美,因为它们确实都是同一个地方,他只是在从不同的角度和高度观测它。
七百又七十级楼梯,七百又七十种光景。
阶梯的尽头又是一间浅绿色的房间,地毯、沙发一应俱全。一台老式咖啡机静静地待在角落里,肚中装满了棕色扁豆子。
“潜意识之海能联系起所有人。”教授在一扇窗户后看着外面。
“但有些地方只会向特定的人开放,随其主人意愿。你是这里的第一名客人,但我没想到你会对这里这么熟悉。”
“我......我来过这里。”瑞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实话,但他不由自主地说了出口。
“但那不是好体验,恰恰相反。”
他想从脑海中摸出一张面具戴到脸上去,却发现脑袋里的面具墙空空如也,他的意识像走错了房间般愣在原地。
“我相信你,年轻人。”教授点了点头。
“你这一个多月来的表现让我确定你是可信的,但你的思想不一定正确。我非常希望能让你意识到这一点,然后我们就能一起改变现状,过程中没有人需要伤害对方。如果你觉得我们不能做朋友,那就暂时做盟友。”
“别担心。”他补充道:
“在这里说的东西,不会有任何其他人听见。这是个很适合看见不得光的书和电影的地方。”
“你知道正在威胁我和我妹妹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对吗?”瑞文绕开了对方的话题。
“我知道。”教授承认道。
“只有不受那东西存在本身的恐怖支配,才能够战胜它。为此,你必须认清你自己究竟是谁,你真正在乎的是什么。要知道,你可能从来就不是你自己所想的那样。”
“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瑞文说。
“那告诉我,你觉得你自己是谁?如果你真的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为什么你迄今为止所有善意的行为都在与你所希望的结果背道而驰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瑞文摇了摇头。
“在这点上,我的确反驳不了您,但这并不代表我现在想的是错的。”
“那就假设它不是。”教授说。
“试着这么去想,看看一切有没有转变。你属于这里,品格比绝大多数人更加高尚,这里还有你的家人,他们需要你的保护,但这并不代表你要为了他们去伤害其他人,这不是一个人类应该有的想法。”
瑞文试图在心中抵抗对方的提议,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做不到,而内心深处的不甘和厌恶失去了包裹在外的糖衣,此刻正明晃晃地写在自己的脸上。
“我想保护他们。”他没有眨眼,撑着自己的眼皮,为掩饰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甚至连保全我自己的办法都没有。”
泪水是不得已的一种伪装,他几乎从不会用到,但那其实再简单不过。在奥贝伦,只要干瞪着烈日,不出一会就会泪流满面,甚至还能听见水分汽化的嘶嘶声。
而在这里,只要多撑上一会,想些不好的回忆,它们应该同样会自然而然地掉下来。
他和教授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又一会。
伪装没有成功。
他的目光像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