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些鬼魂全都去了那......”
黑色小卡车车顶,收尸人贝塔啃着上个月停产的焦麦饼干,遥望着冲天烈焰,思索着何时该去捡走尸体,或开车逃离这里。
上千鬼魂在浓烟上方打着转,搅起巨大的漩涡,被像尼古丁般吸入一双巨大而无形的肺叶中。
“我以前也差点被这么‘吃掉’过。”
鬼魂曼苏尔挺着宽阔的胸脯,和同伴一起观看着那可怖的奇观。
“我没印象那是怎么发生的了,但我曾经被吸进一个狭小的烟斗之中,记得你也在场。”
“我也记得。”贝塔点点头,这段回忆模糊而又令人厌恶。
曼苏尔继续道:
“现在我算弄明白了,先前那几次鬼魂骚动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们是食物,消耗品,上位存在以人类的灵魂为食。恐怕这就是所有献祭的真相。”
“照这么看,祂们现在恐怕饿得不行。”贝塔撇了撇嘴。
被“梦魇”感染的尸体上方同样没有鬼魂,这代表他们的灵魂也被什么存在吃了。
“祂们这回要吃多少?”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极端情况下,收尸队的卡车能回到奥贝伦侦探公司内部暂避,那是不存在于这片地表上的一个地方,只要把车开上一条名叫“梦菲斯大道”的公路,直行,不出半个小时就能抵达。
只有侦探公司内部的成员知道该怎么进入那条梦菲斯大道。它的存在不固定在一个不动的空间上,但总是能被正确的方法找出来。
“整片地表的人都要被祂们分食殆尽。”
曼苏尔回答道:
“侦探公司和上流社会默许祂们这么做了。这将是历史上最大的一场献祭,只为保全新德市及以下的人类文明。”
“这说法并不准确。”
一人一鬼同时回头。
群青色的“女人”露出群青色的牙齿,亭立于火光之前,注视着没有实体的鬼魂。
“我必须纠正一下:这样的献祭在新德市可谓是家常便饭。不同的是,那里会更加文明一些。”
贝塔的喉咙中发出惊讶的咿呀声。
侦探公司内没有人真正了解“群青”,可当“她”穿着不同人的皮肤和骨肉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总是能立刻辨认出来。
“我在旷野上迷路了,去了趟狂乱山脉,在空洞汽湖边上逛了一圈——那是个空气清新甜美的好地方——猎杀了几名女巫,还偶然地发现了一座被‘偷走’的王城遗迹......”
“群青”轻描淡写地诉说着自己的经历。
“我并不讨厌偶尔的冒险,尽管那总会让我耽搁不少时间。我错过什么了吗?看来并没有。”
“她”转过头,和两名脊背发毛的收尸人一同观看起了那片燎原。
“快逃吧。”
“她”用男人的声音轻轻呢喃道:
“逃去你们的‘神’那里,‘绯红’的夙愿快将实现,‘祂’将以假身亲临地面......”
............
“柯琳,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大学办公室内,鲍尔斯教授捧起亡妻柯琳的头骨,一双糙手为她细细地抹着妆,就像在将一朵白玫瑰漆成红色一般。
新德市向奥贝伦大学抛出了另外一条橄榄枝。他们深知这些未来的医生与工程师对一座城市的重要性,因此给予了他们额外的“怜悯”。倘若无法通过资产评估,优秀的教授和学生们能够通过申请13区共20所大学的任教职位和额外学位直接移居,留给了那些真正优秀的穷孩子们一个机会。
但,竞争同样是激烈,甚至可谓是惨烈无比的,一些眼中钉被字面意思上地从地面完全铲除,在正午被泄漏的煤气毒死,或在小巷中被剁成一堆碎肉。
“我们非常幸运,说真的。”鲍尔斯教授把柯琳的头骨小心地塞进标本罐,放进一个垫着棉花和丝绒的漂亮盒子里,系上了对方喜欢的丝带,放到一堆打包好的行囊上,然后坐下,脱力地靠在了印着他脊骨轮廓的椅背上,看着眼前贴着老旧瓷砖的墙壁。
“墙的另一边吊着我的老朋友,劳伦斯教授。他失败了,麦西坎大学将他拒之门外。他在遗书里诅咒了我们所有人——我知道我肯定已经明里暗里被诅咒很多次了。”
柯琳的两条胳膊自身后轻轻环上了他的肩膀,一如当初两人在疯人院热恋的时候。
“可惜,直到最后,我还是想不起把它给我的人究竟是怎样的。”
教授把那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口红放进柯林的手心里。桌前的本森灯旁有两支安瓿,被晨昏的阳光照耀着,是他在两个月前研制出的“梦界行者”制剂。这研究没法公开,他找不到任何临床实验者。
可,一定已经有人试过了。有人和他讲过那边的事情,有人给了他这支口红,还说柯琳有变回人形的希望。
瑞文,是这名受试者的名字。
“柯琳,你说我们要不要试一把?”
他朝长桌伸出手,拿起其中一瓶药,左右把玩着瓶子。
“如果事成了,你就能穿你爱穿的那些衣服,短袖的,无袖的,泡泡袖的,戴上那些缎带。我们可以在最后的时光里走出红溪疯人院的围墙,去看看太阳,然后到一座更繁华的城市去,或者就干脆待在那边,过上一辈子。”
“如果失败了......如果,失败了......”
脚的声音不时自墙壁那边传入他的耳中,扰乱他不坚定的决心。办公室不隔音,那具吊在横梁上的尸体的脚正随着热空气荡来荡去,把一些玻璃制品碰到地面上。
鲍尔斯教授推开窗户,只见一座空荡荡的城。学生们都回家去了,有的在筹备地下之旅,有的还在寻求着其他出路,其中也包括他朋友选择的那条。
留在地表的下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城市正在逐渐死去,任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次新德市开放的原则相当明确:只接纳最精锐的人口,让他们把数量最多的财富回收到地下去。
可,那远在狂风山的教团怎么样了?他们所信仰的存在是否真的能从这场灾难中庇护他们?
天空中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哀鸣。
人们已经习惯了那只“渡鸦”的存在。那巨大的梦魇每天都要绕着城市飞上一圈,并不实际伤人,只是偶尔自翅膀上抖落一些无手无脚的尸体,带来一些噪音。
祂很快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一只鸟,更像是一座飞行的大山。
——双翼之上,那些积聚的尸体已经是祂原本体型的十倍以上,一具楔着另一具,远看就像颗椭圆形的大球。祂不知疲倦地收集着它们,叫声一天比一天痛苦。风随着飞行从那些死人脸上的孔洞钻进钻出,呜呜作响,城市每天都笼罩在这种哭泣声中。
鲍尔斯教授看着远处的红日广场,又开始思考起了药的事情,这次比上次更加认真,仿佛只要再多想几次,他就能打造出一颗坚定的决心。
直到又一个异象再度打断了他的思考。
——红日广场中央,那座巨大的溶解圣母雕像眨了眨眼睛,双目之中,落下了血红的泪水。
............
“火快要烧过来了,我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再转移一次!”
try{ggauto();} catch(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