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
一片混乱中,终于有人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尸体呢?
人们在紧张的僵持中纷纷回过神来,身后是一条空荡荡的街。
对啊,尸体呢?
明明开了那么多枪,击中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弟兄和伙伴倒下,为什么身后却干干净净的,一具尸体都没有?
再一看近在咫尺的红日广场,同样一尘不染。
仿佛昨日的暴动和镇压完全没发生过一般,地面扭曲的“图画”全都不见了,溶解圣母像的脚趾干干净净。
咯吱,咯吱。
取代鲜血流淌,伤者哀嚎的,是这始终低低回响着的奇怪咯吱声。
莫尔索和信者们心中泛起了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再度朝身后看去。
一大群无头人站在他们的同伴先前站着的地方,颈椎截面整齐,活像刚被宰杀的牲口。
无头人们就和莫尔索一样奇怪,身体左转右转,寻找着脖子忽然轻盈起来的原因。
然后。
噗!
他们的伤口终于想起了流血。无数根血柱自颈椎处涌流而出!无头尸体纷纷倒下,铺满了大街。
“感谢圣母赐我饮食,一切皆是您赏赐~”
圣母像旁孑然立着一尊两人高的“铁像”,双手合十,嘴里唱着谢饭歌。
“健康幸福,得着恩典,我们欢欣喜乐来领受~”
咯吱!
无头尸体的上半截凭空消失,断面就像切开的红色鱼肉!
虔诚的圣母信徒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
“男人的肉厚实,女人的肉柔软,其他的东西尝不出滋味,不好评价。”
他身上的其他嘴巴伸出银色长舌,满足地舔舐着嘴唇上的余味,其中一张嘴忽然张大,一颗打向“神父”的黑色子弹瞬间消失于空无之中!
“也罢,‘饥饿的人’从不挑食,任何东西它都能吃得下去。”瓦龙一刻不停地吞吃着任何试图接近他的事物,朝着暴动者们步步逼近。
天空中忽然降下了黑色的雨点。
起初只是毛毛细雨,在数十秒后忽然变成了暴雨,如同一根根尖刺般倾盆而下!
那是无数根边缘锐利的黑色羽毛!
黑夜在人们头顶发出了沙哑无比的哀鸣。渡鸦用喙啄向自己的翅膀,撕下一大片羽毛和漆黑的皮肉。
一根耀眼的白色光柱忽然在广场中央投下,直直将“神父”的身躯笼罩,发出无比耀目的银色光芒!
那是久违的正午阳光!
“啊啊啊!!!”
“神父”身上几乎立刻开始燃烧!他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张开嘴巴,大口吞噬着身上的火焰,快步逃出了光圈。被“渡鸦”啄下的羽毛迅速开始再生,很快又将大地笼罩于黑夜之中。
渡鸦鸣叫一声,开始撕扯别处的羽毛,又一根光柱自伤口落下,伴随着黏稠的黑血,再度倾泻在了“神父”的身上!
“祂行大神迹了......”莫尔索和信徒们的眼眶中溢出了激动的泪水。
“祂行大神迹了!祂让烈火从天而降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浑身冒烟的瓦龙咬牙切齿地想道。他所指的倒不是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
“罢了,这事轮不到我来管。反正到了最后,胜利者肯定不会是他们。”
在一阵略显狼狈的闪躲后,负伤的“神父”将双手置于胸前,向溶解圣母像画了一个十字,逃离了现场。
圣母会教堂门口,亚当斯.日升和资助者们同样目睹了那两条从天而降的光柱,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回想起来,自己刚才说的布道词是多么的讽刺。
“我恐怕,和谈不再是首选方案之一了......”亚当斯对身边的人们宣布道。
向“神父”求援的目的并不是强求对方将教团数十万人在一天之内赶尽杀绝,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试探他们所持有的筹码,好在谈判桌上向对方身后的资本开出适当的条件。
现在看来,对方的筹码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庞大,就连烈日都能被他们用作武器!
这意味着对方身后的势力完全拥有狮子大开口的资本,就像旧时代古籍中记载的那些手握核弹的国家一样。仅需一念,他们就能让正午猝不及防地从天而降!
“现在怎么办?”资助者中有人开口。
“圣母保佑,我们绝不会在伪神的面前屈服!”亚当斯握住了胸前的尖刺十字架。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正式向漆黑教团宣战!把教堂地下的东西放出去拖延时间,再向市政厅求援,从新德市高价购入一批献祭品,这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拖到祂真正降临地面的那一天!”
15点整,暴动者们顶着治安官的空中炮轰和地面部队,一路游击消耗,终于在市区广场中央插上了漆黑旗帜,架设好了防空阵线!无数条三米长的无形之锋被连接在一起,交织挂在圣母像与周边的建筑之间,层层叠叠。
每经过一波轰炸,教团成员就修补一次阵线,猎手部队和搜索部队一刻不停地抵抗着地面袭击,搜救伤员,形成内外两圈的分工结构。与此同时,碱金属炸药被一刻不停地运输到广场中央,堆放在溶解圣母像十根巨大的脚趾周围。
来不及处理的尸体很快堆成了小山,但这并未动摇信者们的士气分毫。在“漆黑编织者”的奇迹之下,所有死去的信徒都能被赦免!
只要成功炸毁圣母像,市区侵略战就达成了胜利的里程碑!
炮火声忽然停歇了下来。治安官们完成一轮炮击,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掩体之中。
内圈的暴动者们立刻警觉了起来。有了不久前的教训,他们深知战场上忽然安静准没好事。
紧接着,人们听见了吸鼻子和呜呜啜泣的声音。是一个孩子在哭。
“爸爸啊!妈妈啊!”
“是那个孩子!我听过他的声音!”信者中有人喊出了声,他曾经是日升街南部的居民。
正是这个小孩的哭声为灭蝗行动拉开了帷幕!
人们很快就发现声音不止他一人。
“爸爸......”“妈妈......”“我要回家......”
无数个小孩的哭声慢慢重叠在了一起,在四面八方回荡着。
黑暗中,一股股沥青忽然像海浪一般从各条街道涌入了广场。一只只宛若溺水般的小手自黑浪中伸出,徒劳地够着空气,希望能抓住些什么。
那个孩子的面孔和无数其他小孩的脸交叠在一起,流淌在沥青河流中,努力向上伸出手,抓住了一个人的裤脚。
“爸爸!”他惊喜地叫道,用力攥紧拳头,抱了上去。
在徒劳的挣扎之中,那人和许多其他暴动者一样缓缓下沉,被拖入了这只由孩子们的渴望组成的巨大梦魇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