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听我的。”
“我们需要聊聊,伊萨克先生。”瑞文在一行人离去后正色道。
“当然。到哪里去聊?我请客。”
“去拉斯特密欧咖啡馆怎么样?”瑞文提议。
“那里的安提瓜咖啡还可以,就是有点贵。”
“噢......”伊萨克先生眼珠一转。
“真是意想不到,你一个外乡人竟然知道那种地方......的确,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
一小时后,拉斯特密欧咖啡馆。
瑞文和那名见过一面的女店员打了声招呼,后者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谢。伊萨克先生爽快地点了两杯安提瓜咖啡,和瑞文坐到了豪华过了头的沙发上。
“据说这里的时间流逝要比外面慢一些,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比喻。”瑞文抿了口咖啡表面的浓密泡沫,嘴上沾了点可可粉。
“正是我需要的。”伊萨克先生点头。
“允许吸烟吗?”
“您想怎样都欢迎。”女店员点头,看着年迈的退休限酒探员把烟点上。
“为免造成浪费,我直入结论。”瑞文清了清嗓子。
“我不觉得阿尔卡朋会让孩子来对付孩子,这实在太过儿戏。”
他看向伊萨克先生,征求意见。
对方点了点头。
“恶童多米尼克不是阿尔卡朋的人。事实上,不管是多米尼克,红狼,还是我今天看见的其他人,全都与阿尔卡朋无关。您早就知道迷失毛孩帮在欺负您的孩子们了,对吗?”
“是的。”伊萨克先生再度点头。
“您应该是通过某种方式提前知道他们会在今天下手?”
“今天是死亡与鬼的节日,最适合一场恶作剧。”伊萨克先生叹息道:
“你还知道多少?你的思绪太深了,我没法完全看清。”
“希拉丽太太的话是最后一块拼图。”瑞文咽下一口咖啡,感受着喉咙深处的麻痹感。
“您一开始就能确定,您必然能卖出那份不存在的人寿保险吧?”
“让我这名外乡人作见证,将欺负孩子们的混混逮个现行,让希拉丽太太提高警觉,您很有把握这计划能成功。”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从那条瘸腿开始。您并没有瘸,我一摸就知道。”
“请继续,先生。”
伊萨克先生平静道。
“保险从签定合约当天开始生效,这是您打算在明天或后天达成的目标。”
“然后,在周一的报纸上,海勒女士会刊登这样的头条:《传奇限酒探员,死于和阿尔卡朋的英勇抗争中》。”
“10月30号,您用生命抵押了一笔贷款。也许是在灵克斯银行,也许是在我不知道的其他祭品银行。在您死后,您打算将这一大笔钱以保险赔偿的形式分批交给希拉丽太太,让他们搬到上城区,让孩子就读更好的学校,让一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瑞文直直盯着伊萨克先生的手套。
“这些天的送奶工戴着手套,派报员戴着手套,煤气技工戴着手套,保险推销员也戴着手套......那印记没法通过化妆掩盖,是吗?”
伊萨克先生慢慢脱下了手套,露出了灵克斯银行的逆十字标记。
“地表的毁灭在新德市造成了许多连锁反应,人面虱的泛滥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他真实的声音是纯正的麦西坎农民口音。
“为了镇压这些灾难,区政府最近必然会加急献祭品的征集。我和希拉丽都已经五十多岁了,随时可能被叫到编号,但孩子们还小,这政策并没有给孩子们留情面。”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各大祭品银行的市值达到了新高。地表的惨痛教训让人们开始惜命,贷款人数大大减少。四百多万烈洋,这是我抓一辈子私酒贩也挣不到的钱!”
“有了这笔钱,希拉丽就得救了。她能够靠交税安安稳稳地活到孩子们长大,小尼斯们再也不怕被人欺负。而且......”
他顿了顿。
“而且,阿尔卡朋是个有原则的恶棍。他不会去纠缠一名死人的家人。”
“所以,您的确是在防着他,那天您也确实是被他的人追到了招待所里?”
“没错。一旦周一的报纸发行,一旦阿尔卡朋确认我已死去,我的家人就彻底安全了。”
“您想做英雄。”瑞文低声嘟囔道。
“的确,我想成为小尼斯们心目中的英雄。他们的父亲应该是在与邪恶搏斗时英勇牺牲的传奇探员,而不是为钱卖命的无名之辈。”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明白。”瑞文皱着眉头。
“为什么您能这么确定?为什么您相信希拉丽太太一定能察觉异常?为什么您觉得我们今天一定会来看您演的这一出戏?”
“如果她没来,我还有后手。传奇限酒探员总是留有后手的。”伊萨克先生回答。
“但更重要的是,我对你有信心,我知道你从第一晚上就开始怀疑这件事,而且一定会把疑虑告诉我太太。”
“怎么知道的?”
“这个。”伊萨克先生脱下了自己所有的伪装,露出了自己即将谢顶的脑壳。
一个青紫色的脓疱状凸起,正静静地缩在他的后脑处!
“这是我在剿灭阿尔卡朋的私酒窝点时偶然发现的。这件遗产的力量在新德市被视为一种禁忌,它在日后帮了我许许多多的忙。”
“读心?!”
嘶,居然是这种不讲道理的能力!
“对于限酒探员来说,这算是个小小的作弊工具。”伊萨克先生挤了挤眼睛。
“我只能用它零星地看取一些思维碎片,只要视线对上目标的头部就能发挥作用。今天你在酒吧里‘隐形’的时候,我看见一堆凭空冒出的思维碎片,还被吓了一大跳。”
他将安提瓜咖啡一饮而尽,大步走出拉斯特密欧咖啡厅。
“抱歉,小姐,我还要再等一两天才能来吃大餐。大概是周六或周日。”
“随时恭候。”女店员面无表情地鞠了一躬。
伊萨克先生在果戈里街上走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把看不见的闸刀悬在他的头顶,可他的表情却还是那么地乐天。
“今天并不是个去死的好日子。让我们回去吧,好好地把这场戏演到最后。作为回报,我保证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现在,我想好好地看看他们的幸福,在我再度开始为我的决定后悔之前。”
“您真以为您太太会买您的账?”瑞文黑着脸,沉声质问道:
“她做过保险销售员,对保险行业的规矩并非一无所知。您认为她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你以为她会毫无痛苦地接受这一切?”
“就算真是这样,也太晚了。”伊萨克先生笑道:
“灵克斯银行的利息是按天数滚的,何况我已经拜托海勒女士帮我周转了一部分。现在......想还也还不上了!”
他在空荡的街道上迈开双腿,伸开手臂,仿佛在向死亡大踏步,身影没在靛蓝光影中,越变越淡,几乎要与极光融为一体。
瑞文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传奇限酒探员”的背影,指甲一点点掐进手心。
又一次。又一个镀着光晕的背影正逐渐离世界而去。
“捷特!电话!”他转身奔向阿尔伯特街,拍响了捷特的房门。
“怎么了?别砸门,老妈会骂我结交损友的。”
捷特打着哈欠,从沙发上滚下来,给瑞文开了门,后者立刻像黑猫一样从门缝窜进了屋内。
“电话!齐格飞先生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在那边的笔记本上,第三页第二个。你要干嘛?”
“借钱。”瑞文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
“借钱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