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2日。
安东尼只身回到了克林尼克诊所内部,打算为小格林达拿些新的尿布和罐头苹果泥。这种婴儿食物里掺入了不少牛奶,非常适合作为过度。待她多长出几颗乳牙,就可以把食谱改成较为柔软的固体食物了。
“嘿,你来了,伙计。”
加西医生微笑着等在了诊疗室内,语气听起来和初次见面的时候截然不同。他的两颗眼球略微失焦,眼白上翻,嘴角湿润,仿佛丝毫没注意到那条垂坠而下的口水。
在看见人后,他的表情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小鼠实验大获成功。快来看看我珍贵的成果!”他像个老朋友般迎接“伪装者”,将他领到了一个安置着氧气泵的玻璃方箱前。
咚!咚!咚!
一只白老鼠正用头颅规律地撞击着箱壁。它的脑袋至少是普通老鼠的五倍大!与身子极度不协调,四肢几乎不能触及箱底。
它的头皮和面部器官被颅腔内部的异常增生物撑得扁平而透明,一双眼睛可怜而绝望,充满了人性化的特征!
“看呐!看呐!看到它被赋予的智慧了吗?这只可怜的畜生竟然渴望起了自由,只有人类才会讴歌的自由!几天前,它的眼中还只有水,食物和交配!”
“为了满足你的好奇,我将为你示范一场全面的解剖。不用感谢我,好奇心是人类最好的品质之一。当我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曾试着把导电的针扎入虎口,以观察肌肉抽搐的反应,这让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还磕掉了一颗牙。”
加西医生自顾自地诠释着那份不存在的好奇心,示意安东尼好好看着,从实验托盘中拿下一柄15号柳叶刀,将小鼠捉出箱子,固定在解剖板上。那颗像石榴般的脑袋立刻开始剧烈晃动,双目中盈满惊恐。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奇迹!”
“啊!!!!啊!!!!啊!!!!”
一点接一点,在白老鼠近乎于人声的惨叫中,加西医生剖开它的腹腔,摘除了胃,肝脏,半截肠道,然后将目标挪向胸腔,开始鼓捣肺和心脏。
“我曾以为它的细胞会像海星一样,能够从每一块被分割下来的部分中长出一只完整的个体,可事实远比这更加神奇!它总是会从最完整的一块生理组织开始重生。如果将新生的个体完全切碎,碾磨,烧成灰烬,它竟会从原先保留的器官中重新长出皮肉!”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发现了哺乳动物的唯一性!高等生命是唯一的!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又鲜活存在着的一种物质!哪怕更换了身体,我们依旧是我们,不会像科学大流所相信的那般,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体!”
他的滔滔不绝与小鼠歇斯底里的哀嚎混合在一起,犹如来自深渊的磨牙声。白老鼠被切下的心脏正在慢慢长出,自切口处溢出纤细的葡萄藤状组织,慢慢结出肉做的“果实”!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两颗,三颗,十颗......心脏宛若一串血红葡萄般填满了老鼠的胸腔,每颗都在独立跳动,争抢着宿主体内本就不多的血液!
“该死!”
加西医生也注意到了这不正常的增生,立刻动手切除起了多余的部分。被切下的心脏排成一列,仿佛他刚解剖了二十只相同的实验动物!
“这个变量,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失控。倘若能用某种办法控制住这一点......”他缝住小鼠的肚皮,把它丢回了箱子里。
安东尼拿起两包婴儿用品,正准备离开,却见加西医生在靠背椅上舒展开身体,指向了桌边的黑白照片。
“这是我妻子,被献祭给了一座高级商业大楼,确保它永不坍塌。她的骨头至今依旧待在那栋楼房的地基内部,但我在她死前切下了一节小指,留作纪念。”
他胡乱拨开样本瓶,取出了一件不甚起眼的干瘪标本。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至少在我眼中依旧是这样。倘若实验样本的力量还能被进一步发掘,倘若它未来能够突破死亡本身的界限......”
“下次来这里的时候,帮我找只兔子来,尽量大些的,宠物店里应该就有。《动物人道法》限制非登记实验机构用比老鼠更大的动物进行活体实验,我去买可能会被问三问四。”
他对安东尼嘱咐道,仿佛已经把对方当成了亲密的研究伙伴。
安东尼盯着女人的照片看了一段时间,不作回应,转身离开诊所,推开临时居所的房门,打开苹果泥罐头,调水冲泡给小格林达充饥。
“哥......哥。哥,哥。”
现在,小女婴已经懂得用“哥哥”这个称呼指代自己的养育者。安东尼用襁褓把小格林达的手脚包严,好让她在自己出门时不到处乱跑。
今天开始搜寻城市的西面,这可能需要两到三个星期。
找完这片区域,他就到另一片区域去找,直至踏遍整座城市。
倘若依旧没有任何收获,他就继续向下,探索虚海上的每一座陆地和岛屿。
倘若还是没有,他就往更深处走,踏入无人之境,直至深入地心。
总有一天,他一定要把格林达给找回来。
“......随你高兴吧。”
对于这名疯子的偏执,坡格叔叔已不想再置予任何评论。
门口的电铃却在此时突如其然地响了起来。
安东尼的计划瞬间粉碎于脑海中。毫不犹豫地,他关掉屋内一切还在运作的电器,抱起小女婴,从开向后门的窗户跃上了屋顶,自高处观察来人。
这两个星期,偶尔会有人登门,有查水表和电费手指的,也有上门检查煤气的,全都吃了闭门羹。
站在门外的是两名身穿报社制服的男人。见按门铃没反应,其中一人又敲了敲门。
“这么敲真的他娘的有用?”另一人不耐地啐道:
“不是早就确定了吗?威廉那倒霉蛋两个多星期前就蹬腿儿了。”
“可上头安插在煤气公司的眼线说,外墙上的煤气表在威廉嗝屁后还在跳,这意味着肯定有人在里面,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家伙。”
“你的意思是,那混账在干掉威廉后占了这儿?”
“我看这可能性很大,但之前派的人都扑了个空,那小子警觉得很。”
“爬窗进去看看?”
“你个白痴,至少有一百户人家的窗户朝着这里!咱们可不能冒冒失失地冲进去,条子们不敢惹上头,但咱们这些小喽啰是他们立功的活靶子。你也不想被抓去蹲两个月号子,然后无缘无故少活几年吧?”
“他娘的!那该怎么办?”
“照上头说的做了,然后让他们自己解决。”男人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叠黑色卡片,每一张上都印着一只三瓣瞳孔的眼睛。
“把这些埋在附近的土里,或塞进篱笆的缝隙,这就是咱们要干的事。”
安东尼蹲在屋顶上,看着两个男人在公寓外东转西转,用鞋尖拨开松软的泥土,将纸片藏进土中,掖进墙缝,藏在树木的枝杈中......
直觉告诉他,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趁两人还没绕到后院,他无声无息地跃上了另一栋住房的红瓦屋顶。小格林达在他怀里咯咯轻笑,似乎觉得在高处跳来跳去很好玩。
“伪装者”跃至南部的一座水果加工厂顶部,顺着通风管道熟练地钻进了仓库内。在加西医生许诺的房屋有着落前,他打算先呆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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