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克里先生在一间空置的客房内放好了提箱,喝完两杯蜂蜜牛奶,将安东尼带到了街上。沃幸屯下城区与上城区有着截然不同的热闹氛围,前者是繁荣而守序的,而后者充斥着荒诞和及时行乐的意味。
“伪装者”抽了抽鼻子,街上数百人的轮廓,外表,乃至胃袋中的内容物,内脏的血管脉络便一一展现在眼前。街角刺鼻的油漆味象征着各种夸张的涂鸦,微微的铁锈和陈旧血腥显示几年前曾有人在左侧的小巷中被割断脖子。沃幸屯下城区的房子建得奇形怪状,仿佛它们花了好大劲才站直身体,不朝街边的行人弯下腰去。
“这边走。”赫尔克里先生吸着烟斗,将安东尼朝区南旧巷带去。一位少了左臂,在脖子上挂着小木箱的栗发女孩从两人身前走过,请求他们为“墨尔库林镇关爱伤残人士协会”捐款。
“拿去吧,别放进箱子里。希望你今天能吃上一顿热饭。”赫尔克里先生从怀中取出皮夹,抽出200烈洋放进女孩的手中。
女孩一愣,低着头,诚挚地道了声“谢谢”,慢慢地走开了。
“我通常不这么做。”赫尔克里先生嘟囔了一句。
“但她和我认识的某个姑娘有点像。”
安东尼抽了抽鼻子,似乎能闻到什么熟悉的味道。但下一秒,他的思绪已经从女孩身上移开,转而投向巷子尽头的一栋老房子。他能“看见”地下室内挤着一大群人,皮肉,骨头,油脂分明,一块块明晃晃的肉!
赫尔克里先生将安东尼放进了屋子里,反锁房门,重新将烟斗填满,深吸一口,开始了等待,目光从一个个行人身上掠过。
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了一位身穿西装,背着小型背包的黑发男人身上。
“克洛克达尔牌皮鞋,莱达新款怀表,仔细打好的领带和宝石领带夹——这位男士的年收入至少在两百万烈洋,但他却毫不在乎地将昂贵的皮鞋踏进路边的污水坑,并将怀表和容易造成划痕的钥匙放在一起,这代表他并不特别清楚它们的价值,两个特征相互矛盾。”
思索片刻后,他走进后巷,打了个响指,化作一团白火,悄然消失在了原地。
呼!
面包店门口一张用来糊墙的报纸边缘燃起了白色小火苗。火焰沿着墙面上的油性涂料和一张张画报轻盈地跳跃着,毫不费力地追上了那名男人的脚步。
男人穿过小巷,来到了不远处的报亭前,一个啃着三明治的男人仿佛早就在那等候一般。两人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神都没交流,直接将背上的包交换给了对方,朝着反方向离去,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五秒钟。
白火在墙上到处乱跳,终于找到落脚点,沿着屋篷上的油污一路烧到了另一位男士的头顶上空,溅出两颗白色火星,不偏不倚地跳上了背包。
滋......
背包静静悄悄地烧开了一个小口子,没有温度和烟尘。白色火苗沿着布料钻进了包里,很快就辨认出了其中的东西。
——一颗完整的人脑袋!
呼!
赫尔克里先生于白火中再度恢复人形,看向不远处的黑色轿车。海德先生一直在车道上慢速行驶,两人继续跟踪目标,直到他的身边出现了一条贴满限酒令海报的巷道。
赫尔克里先生停下脚步,对车中的海德先生使了个眼色。
下一瞬间,一张嘴就凭空从那男人的脚下张开,将他整个人吞下一半,犹如在水泥地上游泳的鲨鱼般往巷子里窜!
“啊啊啊!!!”那人发出了一阵惨叫,就这么被生生拖进了黑暗里。
赫尔克里先生的身影瞬间消失于白火中,又现身于巷道的另一侧。
“请留步,先生。能告诉我那包裹里是什么吗?”
“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那人的眼中尽是无措和迷茫。他的嘴里还塞着三明治碎屑,表情和旁边画报里的呕吐酒鬼相当类似。
“这是什么鬼东西?什么包裹?我,我发誓我不知道它是从哪来的!”
“别动手,海德,他说的是真的。”赫尔克里先生一眼就从对方的话语中判断出了真假。
“但他的表现与刚才截然不同,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同一个人。”
“啧,这人怕是被‘寄生’了。”海德先生露出尖牙吓了对方一下,又看了看对方的眼白。
“就在你这混蛋擅离职守那段时间,调查局有一起‘活人寄生’事件入库,目标是一个名叫高尔的人。这家伙应该没被高尔‘寄生’多久,还保持着理智和沟通能力。”
“刚才那个男人应该也是‘被寄生者’。他人呢?”
“这儿。”
又一张嘴像鲨鱼般弯弯绕绕地“游”了过来,这次,被含在嘴里的人呈头下脚上的滑稽姿态,一双穿着高档皮鞋的脚一个劲地蹬着。
“这个人身上的‘寄生’也解除了,高尔的反应很快。”海德先生把人从嘴里拽出来,发现对方只会像条鱼一样开合嘴巴。
“他的状况显然更严重些。”
“都装进车里去,带回调查局慢慢观察。”
赫尔克里先生看着同事把人塞进轿车。
“若非时间不足,我的朋友,我打算跟踪他们直到目的地,但安东尼快结束用餐了。不过,我已经能通过他们沿途关注的事物大致演绎出他们的行动路线了。”
他打开西装男人身上的背包,里面是一捆捆的烈洋钞票。
“显然,这是同一个人自导自演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样就算被抓包也未必会遭受怀疑。至于这颗人头......”
赫尔克里先生把另一个背囊打开,令人毛骨悚然地直接将脑袋捧在了手上。
“......这不是一颗普通的人头啊。”
他仔细地观察着死者的头发和面部特征。
“这是友爱党的马丁.莱姆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