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克里先生久久凝视着那块手表,十二个分布均匀的点在表盘边缘形成一圈,代表了十二个小时。分针,秒针和时针在其上有条不紊地转动着。
这种表盘在旧文明时代非常常见,可在奥贝伦面世不过半年,因为直到去年十月底,这座都市的时制才统一转换成二十四小时制,在此之前,需要手动调节的半圈表盘占据了手表主流地位。
“恐怕,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浅显的事实......”赫尔克里先生喃喃自语道。
“标记藏在手表里?”赫特森婆婆问道。在和这名调查局高层相处十年后,她对这些神秘学词汇一点都不陌生。
“不。”赫尔克里先生摇头。
“这个标记压根就没有藏起来。看。”
他伸出食指,指向了那有序排成一圈的十二个小圆点。
“这就是那标记。”
“这十二个点?”
“完全正确。这一切从时制修改之后就开始计划了。手表表盘上的刻度并不属于标记的管制范围,比利正是钻了这个规则漏洞。”
“随着时制改变,新德市的大部分人最终都会用上这种表盘,但那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比利想办法加速了这个进程。”
“他是怎么加速的......噢,青天在上!”
赫特森婆婆恍然大悟,目光投向了上城区的边缘。
莱达手表店的门口,依旧张贴着免费更换表盘的宣传单张!
“真相就是这么简单。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商业活动做了这么久,必定有其深层目的。每一块表都是一个标记,这些标记涵盖了几乎整座新德市,为比利提供了一张庞大无比的监视网!”
“正因如此,比利才能精准预测出大部分人的行动!这次,他的目标恐怕不止这枚石头,还有你,安东尼。我们之所以这么久没被发现,就是因为我的身上没有任何计时工具。”
“那一次呢?”
安东尼询问道。他回想起了自己在欣帆区遭受的袭击。
“弗利夏教授家里肯定也存在计时工具,但那次你招惹来的却并不是‘琥珀面具’,而是‘澄白歌喉’的宿主。”
赫尔克里先生将烟斗含进嘴里,吐了一个烟圈。
“只怕,就和友爱党与富裕党之间的联手一样,这两位‘酒神’遗产的宿主也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正因如此,和平党,以及我们的行动才一直处于一种无形的被动之中!”
“伪装者”沉默地聆听着对方的分析,似乎正在思考其他事情。
“从你如今的状态来看,‘酒神’似乎已经对现在的僵局感到不耐烦了。祂急着要在你们中的一位身上复苏,吸收另外两份本质的力量......直到目前为止,一切计划都还沉在水面之下,我们即将完成我们的准备工作,而另外两位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我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我的朋友。至少,在我们抵达欧克拉区之前,你需要做的只有保持自身状态的稳定,最好能在放任‘酒神’意志增长的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你自己的意识存在。这听起来有些抽象,但我没法提供进一步的指引,真正的把控方法只有你自己知道。”
安东尼摇了摇头。他对此一无所知,也完全不在乎。
他知道自己是三位宿主中最受“酒神”青睐的那一位。巴克斯的面孔并没有从他的眼前消失,祂依旧悬挂在那,而他已经不再为那张脸感到震撼或排斥。
此时此刻,那张面孔对他来说像一块镜子,美丑和特征全部都失去了意义,这面镜子映照的东西只有未来。
那张脸终有一天将镶嵌到自己的脑袋上来,但他对此同样毫无感觉。如果成为“酒神”意味着他将拥有知晓一切的力量,那么他要追求的终极答案只有一个。
格林达是否还活着,她在哪里,是否还能被他找到?
找到这个答案,意味着他可以随时结束这段荒诞的旅途,终结自己的存在。
一股新的气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安东尼原地起跳,跃上一棵树,在高处仔细嗅闻起了那带着危险和侵略性的气味。
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玫瑰香味,在其下隐藏着的,是翻涌的异类浪潮!
巴克斯的目光顿时泛起了涟漪。从对方的眼神之中,他竟能读出一丝惊惧的意味!
那种气味属于一位掠食者!属于一位曾经杀死过祂的存在!
而此时此刻,那气味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逼近!
“怎么了,安东尼?”
赫尔克里先生抬起脑袋,正好看见见“伪装者”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越过佐治古城密集的房屋尖顶,朝城市的另一边逃去。
一辆保养得锃亮的黑色轿车正沿着环城古道缓缓驶向高级住宅区,从赫尔克里先生身边一掠而过。赫尔克里先生回过头,只看清了车尾冒出的一行黑烟。
“原来如此......又有几个疑点连接了起来。不论是上位者还是‘酒神’的宿主,都打算采取速战速决的策略。”
黑色轿车内,尤娜.晨曦扭头看向佐治城的屋顶,仿佛凝视着猎物的掠食者。
精致的嘴唇之下,微微露出了一排细小的钩状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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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的海面之上,一艘名为“陨星号”的双层白色客轮停泊于码头边缘,没有感情的机械女声在港口回荡着,提醒游客渡船将在五分钟后启航。
“小瑞,今天叔叔要带你到另外一座城市去看看。”
十四岁的少年瑞文蹲在码头边缘的护栏后,低头看着蓝色的碧波和游在船下的银色鱼群。一只死去的水母正被鱼儿们分食,扯成一团白色的絮状物。
海鸥群呱呱飞过半空,一坨白色的东西掉进海里,立刻被鱼群争抢一空。
数年过去,他换了一副度数更深的眼镜,头发上的小卷越来越多,看起来有些中外混血的感觉。
瑞雷叔叔拿着两罐可乐,从背后冰了一下他的脸。瑞文回过头,越过对方的肩膀,看见了缓缓降下的电动甲板和离开水面的巨型船锚。
对于眼前的一切,他毫无感觉。
一种不属于他自己的巨大孤独感在他与世界之间砌起了一栋玻璃墙。他仿佛被困在水族馆中央的游客,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看着一群群无法沟通的鱼。
“喵呜~”
一团温热的毛球突如其然地从这层知觉屏障外拱了进来。
那是睡在码头救生圈堆上的一只长毛花猫,被轮船的鸣笛声吵醒,讨好地用脑袋蹭起了他的手背。
“......”
瑞文伸手摸了摸温暖的毛球,微微扬起嘴角。他能感觉到,那一直从某个地方注视着自己的存在似乎也流露出了一丝动容。
“上船了,小瑞。等回来再看看它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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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文循着叔叔的呼唤,将目光投向甲板,看见了在远处谈笑风生的阿求,阿欲,阿怕和阿癫。
这段时间,四个守护者几乎如影随形。不论他何时进入梦境,都会在远处默默地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