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焕抬头高声朗诵道:
“众相无所,唯心有名。
潮汐浮萍,生死有令。
为往迁者祈愿,为深潜者还明。
靖业坊坐堂官裴焕,在此拜致!”
随后裴焕深深地躬下了身体,没有人可以看清他的表情。
台下终究平静下来了。
一些人闭口不语,一些人随着裴焕,开始颂读这段悼词。
对于其中的一些指代,大部分五名城人都无法轻易忽视。
这段话的前半段他们都不陌生,它是某种意义上,五名城的立城根基。
这是很重的一句话。
这时裴焕说这句话有两个作用。
一,对往迁者表达最大的尊重。
二,将如今的案件上升高度,激起所有客人底层的城荣观,将矛头再次聚焦于找到真凶上面。
......
裴焕低着头,看着镜台中倒映的自身。
他再次开口,却不曾面对意有所指的人。
“最后的高处之人啊,你们亦有嫌疑。
你们俯仰间,就是他人的浮沉。
是什么力量,可以透过菁水楼的保家,并在这万余的客人面前,不着痕迹的杀人。
是强大,而你们很强大!
这是其一。
是什么利益,值得掀起如此滔天的巨案?
是你们,你们坐拥着高城,内外的余人红眼已久。
也许你们才是盯上的大鱼,而枯萎的浮萍,只是被你们所累。
也许你们不是真凶,但真凶也会与你们有关。
这是其二。
其三,只剩下你们了。
诸君。”
裴焕慢慢抬起来头,而与他一同抬起头的,是台上台下的所有人。
是那一双双发着光的眼睛,他们是已经成了明镜衍射体的客人、菁水楼人、官人。
字房好像被照亮了。
裴焕为之准备良久的缰绳,终于露出了模糊的形体。它一直朝着上面,朝着没人承认,但也不会被否认的特殊人群。
五名城是有阶级的。
对于阶级靠上的人,裴焕也无法独力撼动。
只因如此,他才会不断地冒险裹挟人心,将之锻造为他所用的缰绳!
裴焕没有停歇太久。
“诸君。
可愿从那台上之台,亲身下场鉴心?”
裴焕的目光坚定,即便没有与他对视,也能感受到那份灼人的刺痛感。
他的意识裹挟了群体潮水,在明镜的框架中,此刻的他如同那枪尖麦芒。
语气虽然是问询,可这一双双炙热目光,都已经告诉了字房的人。
至少在次序最前面那几个字房里面的人,他们没有任何发声之前。
没有人预料到汹涌潮水,竟然会腾空会打到这里?
弄潮的人疯了吗?忘记自身的权柄因何而来?
因为没有人会忘记,字房次序最前的几间房里都坐着谁。
这台上的人,不仅想把台下的观众拉入其中,竟然还想把天上的人拉下来。
他疯了。
他们可还没疯。
靠后字房里面的人,他们没有选择。
既没有拒绝的选择,也没有接受的选择。
他们都失去了声音,像是一个个空房间一样,用沉默面对着这下面的目光。
这时哪怕是迟钝的一些人,也突然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了。
只是不明白问题的关键。
一些人意识了自己已经成为他人的缰绳,可是他们只是人群中非关键少数。
更何况他们也期待于真凶被搂头出来的情景。
他们也都受了明镜鉴查,也觉得不该有人被特权豁免。
他们感受到了其中可能蕴含的风险。
也许头上的房间里,就坐落着各自的坊主、掌柜、家长。
可真要是上头责怪,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要如何从这庞大数量中精准找到他们想要惩罚的个体?
他们有真的敢的勇气,不惜身正面面对着汹涌的浪潮吗?
以席间被裹挟的那部分聪明人,对自身顶头上司的理解,他们不敢。
毕竟他们连自己的脸面都分外珍惜,更何谈主动卷入,这种余波都可能是沉重祸端的事情里面呢?
他们中的大多数,现在一定想的是,这风月牛马不利,自己不该来这甚嚣尘上的所在啊。
无论上下,人群中总是各有想法。
裴焕只是试图把握着其中的大方向,不会去关注某一些个体的想法。
除非这个个体,他能够有着影响全局的能力。
而现场就有一个这样的人。
事实上,当在裴焕发出对上层字房的问题后,字房也一如开始的沉寂无声着。
上层的客人逃避了问题,却没有停下自身的动作。
一些视线反而活动的频繁起来。
最后菁水楼的所有人,都将视线停留在了数字不同的几个字房上。
字房的名单自然不会对所有人开放。
一些上层的客人,也只是知道甲字一号的客人中,这次有真正上位者。
但其究竟在十二层楼的哪一层,却不会有人贴心的前来解释。
只是这潮水终于要沾到自身的脚尖了,他们也被迫使出了一些手段,透过各种方式查询到那个人真正的位置。
然后便将最多的视线,放在那个人的身上。
说到底,他们都是以他马首是瞻的。
如何选择?每一个选择是什么?不是他们最看重的东西。
和谁站在一起才是。
至于真相?
他们不是那么的关心,尤其是当他们觉得这可能是一场杀鱼局后。
字房的客人,都藏在房间里面。
字房既是地位的象征,也使得他们的身份不漏痕迹。
他们都还没有露面,所以裴焕对里面的各张脸谱也不尽熟悉,虽然他现在已经较大程度确认。
如今发生的一系列案件,字房当中一定有与之相关的当事人。
只是没有脸,也没有名字。
又如何能够断案。
他首先要做的,还是他台上台之人,从字房里面拉下场。
让那份字房的名单成为切实可以被触及的个体,让客人的目光成为桎梏对方的缰绳。
这样整个案子才能查询推进下去,这是他早就明白的一件事情。
也是他一直的内心所重。
......
缄默中,压力像个螺旋旋转的陀螺,最后还是缓缓停在甲字一号的门口前。
最终由小石至授权的权柄,裴焕带着海量的潮水,又如同回旋镖一样精准击中的他自己的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