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家主金忌,聆星人,商道阎浮的主要掌控者,亮金贵胄的铸金者。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是现行的五名之一。”
裴焕正在向修铭介绍金忌,他总归是明镜之人,会有一些隐藏的渠道获得平常五名城人很难知道的隐秘。
“据《五名之刻》记载,金忌有时喜怒无常,有时又喜怒有形。
他喜熟妇,好排场,喜玩弄他人,又嗜食女血。
多情又痴情的他,却怒人心思变,入金家便无法再脱离。
金家为其一人豢养逾万的女属,导致金家是现在四家中,最人声鼎沸的一家。”
听起来早就是一个水面上的坏人,蓄养血奴?如何看起来都算是过线了。
修铭不解问道:
“他如此张扬?不顾及五名城人的意见吗?明镜也不干涉?”
裴焕脸色尴尬,他连金家都进不去,如何凭借这些传闻给至上之人定罪。
“咳咳~金忌常现于世,控制商道阎浮之人的他也时常给五名城人恩惠。而且他虽然豢养了庞大的女属,可这部分女属生活处境并不算错,除了少数禁脔人物。大部分女属,可随意进出金家。
而她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提供一份不会伤及性命的血食,与偶尔满足金忌的意愿,所以有很多人都是自愿去的。
他的行事本就堂皇的让人瞩目,整体名声不算差。
这种无法细究且有大量金家人为其遮挡的‘癖好’,很难成为合适被攻伐之处。”
修铭戏谑地出声道:
“亮金贵胄,明设后官,倒行旧事。还真是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啊~这般庞大的从属,里面就算真的有少许折损,你们也看不出来吧?”
裴焕点头:“我们靠的不够近,自然看不出来,而我们没有靠近的权力。他们...本就是法外之人,有所遮挡也非顾忌我们,而是所有的五名城人。”
修铭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地上坐着的小石至。
“法外之人~小石公子,你怎么看?”
或者说他想做什么?一直泰然若之看戏的人,他又有怎样的目的。
小石至模糊的立场,是许多问题中最关键的那个,不过他的目的似乎早已浮在了水面上。
小石至也一幅气鼓鼓的样子,他的左眼皮下有一团淡淡的乌青。
刚才的他忍不住对那只怪猫的好奇心,偷袭想要扑倒它,结果大金乍醒如兔。
一道金光之后便彻底消失,而小石至却在扑过去的过程中,被它狠狠地蹬了一脚。
这才在眼下留下这团乌青,让一名至上之人破相,这只猫显得更怪了。
小石至脾气不好,他能怎么看。
“我坐着看啊,查个名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明镜之人果然连自己照不清楚。还能怀疑到我的身上,眼睛不好使可以闭上。
还有我想干嘛,不是明白着的吗?
就是给某人寻找不痛快啊!我不可能直接帮你们,怎的想看五名大战,城墙崩塌吗?!
可憋死我了,可气死我了。
该死的猫,废物的明镜之人,还有磨磨唧唧的异星灵!”
一顿群嘲,让修铭不得按住自己被后吹的头发。他又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施娟儿,她忽然窜过来也不知道想要对质,还是更加直接一点。
裴焕脸色难看,却无力反驳。明明是赢了,却好像是输了。
修铭倒是还好,好像主要也不是骂他。他平淡地点了点头,寻小石至是因为他才是场中关键的那个因素。
修铭目的是来确认一下小石至的立场,而从他一直冷眼旁观的姿态上,修铭早就有预测了。
而且小石至这样快人快语,倒是真的省掉了他不少的功夫。
到此刻,真相上只欠缺一些细枝的细节。
例如金忌到底为何让石心姬对菁水楼下手,石心姬话里话外都似乎在说李八巧可能‘背叛’过金忌,那么李八巧是否进入过那很难出来的金家。
这些还得慢慢考证,但却已经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件了。
在真正的大鱼浮出水面后,明镜所能准备的最大囚牢,也无法盛放至上之人的形体。
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那把脱手的刀,与持刀的主人身在何处。
不然他们积蓄已久的潮水,很快就会倾覆于无物。
要快,从急。
食心影说的对,他没有时间一点点去寻觅踪迹,拖延下去对他们没有好处。
但是...修铭也不需要刻意去找,因为石心姬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界。
要找到她不难,难的是找到他。
确定了小石至的意愿之后,修铭已经明白,虽然局面之外尚有许多推动的手,但是他们大概不会下场了。
小石至不会是唯一一个,他们也在‘纵容’着一些事情的发生,捂住且不断升压的水温。
说到底这可能仍旧是一场巨兽之间的博弈,哪怕是他修铭,在这其中也可能是一枚棋子。
谁会被吃掉的,谁能抢到多少带血骨肉,修铭并不是完全清晰。
但是他已经确定,他们面对的人虽然是五名之一,也只会是五名之一。
五名城很难有无法被察觉的秘密,因为对不同的人水面高低位置并不相同。
一条疯狗,一只病猫,到底会产生对至上之人产生多大的伤害,或许正是他们好奇的事情。
符合他们的意志去行事,猫狗才能获得现有的局势。
修铭暂时可以接受这一切,毕竟仇寇当前,红着的眼睛也不能朝向整个世界。
......
明镜消弭无形,现在的菁水楼为艾可可肉身所封闭。
然而它与明镜不同,终究无法彻底隔绝这方空间。
它只是一道‘物理’的屏障,无法封闭像是食心影这样奇特生灵的行进通路,更无法干涉属于深植更底层逻辑的商道阎浮。
也许一开始的明镜,也会有这个问题。
金忌是商道阎浮之主,事件开始时他应该就在楼里,那名单上也有他的名字。
裴焕一开始就怀疑过,但对他来说怀疑不够,他需要证据。
但是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知道他何时离去,证据这个要求太奢侈了。
商道阎浮是为遁物无形、一瞬千里,构成商道的白雾也主要被约束在那坊市外纵横经纬。作为五名城的基石之一,它如同呼吸般与五名城本身节奏相合。
但金忌本人终究是特殊的个体,他对商道阎浮的影响,也非常人可以比较。
对普通五名城人的商道约束规则,很大概率对金忌并不生效。
他可以迫使商道入侵其余‘树影’,只要不被上面的大树发现。
换言之,金忌虽然有庞大的行楼,也常常透过商道行楼等举措,让人意识到脚下的路以谁为尊。
但他本人却并不被那行楼束缚,而是随时任意的可以出现在五名城的任何地方。
这是一条本质上无法被网住的‘大鱼’,因为这条鱼没有形体,因为他想去哪里便在哪里。
金忌的名字,已经是明镜之路的终点,因为他们接下来不会找到任何一处他的行迹。
无法被补充的证据链条,使得这样的指控,对五名来说可有可无。
或许正因为如此,哪怕猫狗的目的明显至此,正主也未曾投入正视的目光,只是公平又淡漠地看着五名城的每一个人。
老鼠尚有行迹可循,大鱼却可以肆意搅动水流,使自身的行迹消失。
处处可在,便是处处都在。
疯狗被套着链条,他需要完整前情后果的叙事,如此他才能借着先行已有的桎梏,进行审判。
病猫的质不在这方寸间,他若是一念执心,那需要的只是一个名字。
但如果真到那一步,无论是他,还是五名城都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所以他也希望利用五名城体系本身的桎梏,明镜若是不够便再加点其他筹码。一些人希望将他当做工具,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哪里都有的内斗绞杀之相,场里场外钓鱼又想吃鱼的人太多了。
下棋不能一上来就绞杀大龙,筹码也是一步步的放上桌面,直到两边都红了眼睛时,才会分出胜负。
不过现在嘛,还是先找到那只逃窜的老鼠吧,这才是下一步。
......
落坊皆为无人、或藏匿旧事的废弃坊市。
有的落坊完全消失无踪,只是偶尔在现行的坊市中展露某种残相,警告着人们这里并非完全平和之地。
如果五名城是一副在格子纸张上描绘的盛景画作。
落坊就像是一些画错细节,因此被整个格子擦除。而后画画的那人并不会浪费这张纸,它又会在上面重新描绘出新的浮屠人间。
一层又一层,哪怕是现行的坊市,也没有彻底的展开平铺。
五名城的空间,同样是有问题的诡乱时空。
与下行六通星不同的是,五名城本身就是强大规则的代表,对人、也对时空的桎梏,让这里的纸面上、水面上总呈现那繁华的盛景。
但这样一层又一层的重叠,无法被彻底迭代的‘旧’,终究还是在酝酿着许多问题。
有时是‘力透纸背’,有时是‘泼墨毁画’,有时也只是墨迹本身变淡,盖不住底下浓重色泽的余相。
落坊会整体或局部浮出水面,挤压现行的坊市空间。
落坊整体上升,会造成较大的错乱,也会引起大树的关注,交织的树影也会重新在上面覆盖自己的形状,重新描绘出称心的形状。
但更广泛的问题是落坊局部上升,造成小规模海市或蜃楼的余相。
它们不会有端倪,规模更小、数量却更多,是五名城在良好运行太久后,无法避免出现的微小‘瑕疵’。
有时它们是坊间异闻的来源。
会吃人的门楼;会打嗝的八方井;只在长夜进行的战争;商道上匍匐不停歇的纸面人;
还有一个特殊的余相老妪。
她是一个总是在询问“今市食价几何,我只有三两钱,可否吃那烩炒面片?”的青发老妪,她会期待的看着正在吃饭的五名城人。取决于物价的波动,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统一。而回答的人不能作假,必须按照实际情况回复。
一旦主人家回答可以,老妪就会变出一桌烩炒面片,痛快的请主人家一起大快朵颐。吃完这余相面片后,她会跳着舞离去,而主人家将获得六个月的好运气。
而答案一旦是不可以,老妪就会生气的掀掉桌子,在痛斥世道晦暗、诅咒当代五名三月之内不能行人事,她才会炸成一道平地的烟花。
没人知道这道诅咒是否生效,但是五名城人遇到青发老妪似乎只会是好事情。所以这位老妪还有一个美名,青发娘娘。
也排在五名城人许愿遇见的人前几名,或干脆就是许愿前选定的祷告主体,看缘分而至青发娘娘能够影响个体的运力,身上多少带着些很高权重的伟力。
不过像这样广泛出现、多次发生,且不局限在单个坊市的落坊余相,终归只是其中的少数。
大多数落坊,就像是它们的名字一样,早就衰落到无法维系余相完整。
偶尔出现的柜子、风景绮丽不正常的窗户、两个腿的兔子、自己切菜的刀等等无法列举的残余物相,它们只会是昙花一现,无起始也无末尾。
它们的时代,已经消失了,它们是迷路了。
五名城时刻被自己的过去影响着,好在成群的阎浮大树很高也很粗壮,内里束缚的生机至少让高城一时无虞。
落坊之患尚不能使五名城人紧迫,也无法让下棋的人频频地看向棋盘外面。
而此刻的视线纷沓至来,是因为那条老鼠正躲在一处落坊里面。
.......
姬宫坊,一处不与外界、不连通商道的落坊。
姬宫坊已经落入水面下长达已经五百多个月时,具体发生了何种旧事,已经不在这代五名前后的干涉范围。
不过或许它与现行的坊市,仍然维系着一定的物质交换,它是似乎被人为维系的清晰余相。
它是石心姬选定的后路,但这种维系关系不是从她开始,这也是过去她的战利品。
在现行的坊市之中,姬宫坊的余相为一处时隐时现的宫阙。
而石心姬是上华宫宫主,这处宫阙自然被她隐匿在上华宫的千景千宫之中。
这是她一个人秘密之地,过去它的主人,以及其余知道此处秘景之人早已被她除尽。
哪怕是上华宫众人也无法得知这处宫阙特殊,最多有个别宫卫看出了宫阙群中有那么几处相对特殊宫阙。但这种特殊反而是一种寻常,因为他们不会去过问,偌大的上华宫也不是他们能看清楚的崇崇叠景。
比起氛围紧张的菁水楼,千景千宫的上华宫,尚且沉醉在一片纸醉金迷中。
他们看似远离着漩涡,却又紧贴着漩涡之侧。
推杯换盏的客人,长袖遮面的小笑颜,相形见绌但底子不差的韶乐绕梁。
它们共同在流觞缠宫的高低水系上,熏缭出淡淡的上华宫特色桂花酿的馥郁酒气。
筑造了另外一幅稍缺焦点,但是千处别致的五名城盛景。
而且比起菁水楼有明确的台上台下之分,这里的演绎者距离客人更近,耳畔厮磨之辈也多了起来。
上华宫的管事们,比菁水楼的管事要忙了许多,至少当面是不被允许做出有碍盛景之事的。
暧昧旖旎之境,虽犹如噬骨之药,但难以长久。上华宫的调子终究是低了,招牌也不足以亮眼,而且此举也正是恶性循环的开端。
一楼一宫的竞争中,上华宫才刚刚处于下坡路的开始。
连石心姬也不得不承认李八巧,她运营经商的能力要远胜于自己。
因为她从不相信任何一人,上华宫只是她一人的上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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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水楼却不曾是一人的菁水楼,一人对多人,她自然落于下风。
同时石心姬的意愿也并不在这些经营事情上面,说到底她只是想赢。比起自己辛苦的经营,她更愿意摘下现成的果实,这是她的一如既往。
没有一如既往的是这次,围猎菁水楼的场中出现了不该出的猫狗之辈。
流觞绕宫,曲径通幽,水韵雾盈,一处山高别宫内。
这里无客人相醉,也在宫卫视线外。
姬宫坊落在姬宫之内。
别有洞天的姬宫,不像是外界看起来那么狭隘。
反而像是被云雾包围的仙境,向下看去是无垠的海面,很远也很幽深。
无人的落坊里,过往的建筑早已破败不堪,却仍旧竖向的挂在崖壁上,仿若过去这一面才是地面一样。
建筑群落破败,但仍然可以看出形制与今五名城不太相同。
也许时间腐蚀所至,所残留的建筑皆为石制,与现行五名城木为主石为辅的框架体系迥异。
海水被暗潮推动,时而卷起浪头,拍打到岩壁之上,顺带裹挟一两块碎石入海无归。
落坊自然在下沉,海中的山也迟早变成孤岛,最后变成深沉水下化为无物。
不,这里已然是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