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将主、四夜,都不是吃素的,而且此事后,他们已经明白了彼此之外,也还有一条边界。”
“所以我们什么都不做?”段宏质疑说道。
“做!”修铭拍桌呐喊。
“什么”
“定水线!”修铭直到此刻才下定了决心,而方寸锦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什么意思?”段宏继续追问。
“你说的对,权责的统一意味着我们不能只是漠视一切发生。哪怕是主动闭上眼睛,眼前的光影也大致勾勒出一些事情的走向。
人与人之间的爱,人与人之间的善,人与人之间的恶,它们都是人性本身发展的一部分,作为个体的我们没有资格为其套上樊笼。
但是,我们作为超凡之灵,斑斓时空又处在浪头转向的关键时期,有能力就有责任将其长久延续下去。
两个方面,一则降低生灵间冲突的烈度,二则减少热熵的持续性堆积。
冲突应该有限度,内耗应该有下限,行为应该有底线。我们握着钥匙,此刻应该把大门关严一点,让屋里面的冷气不会太快的溜出门外。”
“听起来很有道理,我们应该怎么做?”段宏期待说道。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这是一个复杂的体系,这是一个......”修铭的面色凝重。
“停~!说重点。”
“这事不急,我们应该回去再讨论讨论。”修铭又退缩了。
“你是怕把门关死吗?”段宏却忽然想明白了。水线,既是时光抛下人类不断向前的线,是时空切除时间维度的最宽面,是人性形梏所在浮现的阈限,也是心乡晦暗之处的最低谷。
水线高,天地低。水线低,天地高。
水线高低,决定了人可以对天地、对人自己影响的极限,既可能是极致的恶,也可能是极致的善。
人该是蜉蝣,还是巨象?
“嗯~”修铭泄了气。“虽然一切看起来都是很美好的,但理论就是理论,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我想小心,也该是这份权责统一的体现。”修铭垂着头说道。
段宏不再回应,红房再次陷入了沉默。
而方寸锦再次说话,却是一份逐客令。“你们该走了。”
修铭有所预料,神色复杂。
段宏有些惊诧,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你们?你不走吗?”
“我的路与你们不重合,而且我已经看到了起始点,最后欠缺的计划已经完整,我的路已经明确了。”方寸锦话语冰冷。
“可是‘二’的定义呢?还有‘一’呢?差了两个时序啊,这个盒子不是不完整吗?”段宏感到费解。
“它本来就不完整,也不该完整。不该差的不是‘二’,而是‘一’与‘十’。至于‘二’,你已经见到了。”方寸锦继续说道。
到了这么靠前的地方,修铭看得比方寸锦更清晰。
“是两端,起始点的第一个视线,终末之前的最后回声,这也是斑斓时空认知的两端,也是我与他的物性。
不过更本质的是,每一个人视界的两端。
光与时间同行,一切的视界都在变大的过程中沉没到水线下,然而脱离即时的刻度,并不是一切都会马上在水线下马上消逝。
水线虽然也是认知的边界,可认知之外存在着某些事物也是共识。
视界本就是光锥,一切视界从起始点出发开始,人所有看到的事物都在一个平面上成形,并且构成有前后关系的立体图形。
然后目光虽然也是光速,可即使离得很近,有这个过程的注视一定存在着观察者与被观察物的时间差。
可能很小,却并非不存在,从这个角度上,一切能被看到的事物,都是某种已经沉没的过去。
其他感知方式也是同理,人一直都被‘过去’包裹着。
既然时间差客观存在,那么每个人看到世界本来就不可能一致,甚至不该称之为同一个世界。
因为观察者的位置,抬头时间的每一毫秒的细微时间差异,都将隔出一个个雷同却天翻地覆的世界。
只是感知的阈限到了底,我们也许并不能发现世界的变化。
不过基于此,便已经存在着一个主观上相似,客观上截然不同瞬息万变的世界端点。
也就是视界光锥的两端,或者说人与时间的对立。
这也是水线问题,基于共识建立的水线,影响着那个群体主观上相似的世界。
所以水线问题,是很大的问题。”
修铭不小心的说多了。
段宏沉浸在思考中,方寸锦刚刚撵人,这会又帮他们倒了一杯水。
段宏“咕嘟~咕嘟~”一口喝干,却仍然觉得口渴难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水线,两端。”
“是粗细,不是长短哦。”修铭提醒说道。
“我知道。”
“那便走吧。”方寸锦再次撵人。
“最后一个问题。”段宏追问道。
修铭察觉到了什么,主动带头一步先离开红房,只留下他们两人。
“嗯。”方寸锦平淡回应。
“这个‘盒子’里的记忆,你也会丢掉吗?”
“会,因为会干扰。”
“好,那我的仇报了,因为你没有真正的活过。”
“也许吧,感谢你的释怀。”
“不用感谢,我们不是朋友。”
“好。”
......
段宏追上修铭。
“刚才他在,我没好意思问。”
“什么?”
“我现在还是四指蛤蟆的模样吗?”
“你误会了,即使你是蛤蟆,其实我也看不出来。相由心生,内质外相,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样子。”
“怎么感觉你在骂我?还有那你也不怎么厉害吗,第一只眼睛。”
“别这么叫,怪恶心的。其实也不是眼睛,只是一种更广泛的通感。时间的一端是视线,一端是回音,也是因为具象且符合直觉的事物,更容易让人接受。”
“不怎么符合我的直觉。”
“废物,你是聆星人。”
“那到底符合哪里,又是谁的直觉?”
“我的,我的。”
“好主观。”
“......”
“下面我们应该去哪里?”
“到此为止吧。”
“结束了?”
“嗯。”
“那怎么回去?”
“睁开眼睛,不对,你是聆星人。仔细听,跟着感觉走。”
“这么草率吗?”
“不然呢,斑斓时空被感知相连的啊,不接受感知锚定哪里还有其他的路。”
“你怎么不听,或者不闭眼?”
“我怕你不成功,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感觉你在撒谎,不过谢谢关心。”
几次尝试之后,段宏化作一滩墨水,流进了花园的酸池里面。
修铭叹了一口气,余光中方寸锦始终站在门边。
他没有回头,随意地挥了挥手,向前走几步身形骤然溃散,如同一阵雾气一样消失。
当修铭也离开后,‘盒子’便失去浮在水面上的价值,迅速从所有人的认知当中褪去。
而这个方寸锦,他只是十七夜蝉的其中一夜,除了其中路线的记忆,他的一切也会被自身遗忘。
再之后新的方寸锦,会带领四夜家长与五名城交战,并且毁灭聆星,完成建造‘盒子’的基本条件。
再再之后,又忘记一切的方寸锦,才会步入五名城,成为平康坊平凡的一员,而后加入红房,完成循环。
无数的不相连碎片,就在他整体倒序,局部顺序人生中潦草成形。
他也许会逆行到时空冷寂,却不一定遇上那第一只眼睛。
也许他看到了,只是没有打招呼,也许他没有走到那一步。
不管如何,他终归就是一个人。
不过因为记忆被一段段切除,他的感知本身也受影响,方寸锦并没有时间感受孤独,因为他不算完整的人。
而更本质上,从未来而来的他,是一只趴在斑斓时空平铺开来时间线上的巨蝉。
随着斑斓时空本身的一遍遍展开,它以一种近乎永生的姿态,嵌套在其中。
直到月潮彻底落下,此处再无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