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恕微倾着脖颈,动了动嘴唇,似是有些不太高兴,但片刻过后还是收住了情绪,只是沉着声问:“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杨臻明白以杨恕所知的情况是不可能与他感同身受的,以将军和太师舅子的身份更不可能会轻易放过嵬名岘,便道:“父亲,我们所必须重视的是那个江姓之人,儿子能保证嵬名岘不会再为他们所用,所以还请父亲容我一试。”
两声父亲一出口,杨恕就拿他没辙了。杨恕摇头道:“你执意如此,便去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到时为父可不会替你说话。”
“是,多谢父亲。”杨臻笑得灿烂又乖巧。
“罢了罢了,你一路赶回来也累了,赶紧回房休息去,明日朝后再去太师府吧。”杨恕摆手说着,领着随从们离开前堂。
嵬名岘眼看着杨恕领着一帮子人离开,堂中又只剩了他们三人。
“杨臻……”嵬名岘尚在意杨恕刚才的话,是个长耳朵的都能听出杨大将军不高兴了。
杨臻歪着脑袋挤着半边小眼看了看他,说:“你也看到啦,虽说把你带回来了,但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住你,不过你放心,若事不成,我会给你挑个风水宝穴的,权当是犒劳剑魁阁下侠肝义胆地跟我回京城。”
“你——”嵬名岘恼道:果然不能把这家伙往好处想。
杨青偷瞄了嵬名岘几眼,贴到杨臻跟前小声问:“少爷,他真是那个要杀闻太师的家伙啊?”
杨臻点头起身说:“行了,我回房歇会儿,你领他去他的房间吧。”
“少——”杨青不情愿,但又跟不上杨臻的步子,眼看着自家少爷离开,只把他俩留在堂中。杨青一阵脊条骨发凉后,硬着头皮冲嵬名岘微笑道:“嵬名大侠,请跟我来。”
太师府中,脖子上挂着个小书袋的闻南煜从大门一路冲到了后院。这股风风火火的劲头吓到了沿途的一众丫鬟小厮。
柴心柔正由三两个小丫鬟陪着在院子里绣花,她看到闻南煜后喊住了他:“小煜,你这是干什么?”
“嫂嫂?”闻南煜收住步子,似乎才看到她一样。他看着柴心柔手中的佩带道:“在给大哥补腰带呐?”
柴心柔点头说:“你看你这火急火燎的样子,当心拌跟头。”
“嫂嫂嫂嫂,我表哥回来了!”闻南煜跳到石凳上蹲着瞪眼道。
柴心柔停下了手上的活计,问:“你听谁说的?”
“方才在学堂上听先生说的,”闻南煜越说越不老实,“先生晌前去将军府喝茶了,说是在那见到表哥了。”
太师府下的学堂一直都是一个先生带着的。
学堂的老先生方廷和是个真正的传奇人物,十几岁时参加科举便得中状元,不到三十岁便成了宰相,是社稷的一条实打实的肱骨,据说连闻训古、杨恕、江函等人都是他的学生,这等身份的老前辈往哪里一放都是一尊镇宅神兽。如今老先生大概有八十岁了,早年间带出来的学生能顶事之后,他便辞官了。本着“在哪里养老不是养老”的想法,闻训古把老先生请回来办起了学堂,也就是闻南曜和杨臻曾求学的地方,也是闻南煜现在每天都要去的地方。
方廷和并不介意边养老边种树,其实,他都有些庆幸自己没找个山沟水洞了却残生。他曾以为江文杲是他这辈子所能教出来的最有才华的学生,事实也确实如此,在他见过杨臻之前,江文杲永远是他最大的骄傲。
在方廷和还年轻的时候,便认为仕为国计,读书人阅经览史归根究底就是个修齐治平,以身为国,哪怕朝生暮死,也对得起腹中的浩瀚。这是他一贯的想法,但当他的得意门生江文杲被诛九族之后,他的坚持也有了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