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千树笑出了声,乜斜了杨臻一眼转身道,“是该好好送送,就等你了。”
杨臻往前迈步时晃悠了一下,幸好有闻南曜和方副将扶着。
进了灵堂,面对着正冲门口的棺木,杨臻眼前恍惚闪过杨恕的音容,也不顾膝下是否有蒲团便又要跪下去。临世二十载余,他从未有机会跪过杨恕。从前是杨恕不许他跪,现在却不一样。还未跪下去,花千树揽臂架住杨臻把他拽起来,杨臻还欲跪,但花千树却拦着不容他如愿。
“杨臻。”花千树的话从牙缝里咯咯磨出来,“既然你有这番孝心,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我不知道……”杨臻垂头说话时怯懦无比。
花千树怪笑了两声,扬手撇开杨臻啐声道:“你们爷俩可真有意思啊!一个巴巴的不知道,一个都要死了还惦记着别人的儿子!”
杨臻被甩开后撞在了高大的棺木上,是他实在无力站立,也是他恍惚间觉得身后的棺木似乎还有杨恕的温度,他不愿离开,靠着棺木缓缓坐了下来。
花千树从来不屑恨杨臻什么,但回京之后守着杨恕过完的最后那几日却实在令他怨恨。眼看着杨恕躺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胡话,可那些胡话里却没有他,枉他念着生身之恩千里迢迢赶回来看望这位生父,在杨恕这里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短短几日间,杨恕便让花千树认清了自己这条命这一生有多荒唐可笑。
闻南煜和杨青凑过去想把杨臻扶起来,无奈杨臻自己不愿起身只能作罢。闻南曜心有二辞但苦于知晓症结所在反而不能多言。杨青心疼自己少爷,想分辩几句又碍于花千树的身边而无法开口。唯有闻南煜不在乎,直冲着花千树吵嚷:“你自己不痛快冲着表哥发什么脾气!表哥他又没做错!”
“住口。”闻南曜呵住他不许他继续说下去。
“表哥?你叫谁表哥?”花千树连连发笑,“他没错?他可是神医啊,有善心在外面大发慈悲怎么就不能回来救救自己的爹?”他指着杨臻质问:“就因为杨恕不是你亲爹?可他到死都在惦记你呢!你们俩可真有意思……”花千树越笑越难听,抓起祭酒壶狠狠地砸在了墙上,至此不完,心中仍是有气,又冲着神案一扑把香炉供果全都扫落在地,最后直接把神案掫翻才肯罢休。花千树面对着满目的狼藉怔了神,灵堂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自此死寂难估维续了多久,其后忽然在沉默中有了动作——杨臻扶灵起身,一步轻过一步,生怕惊扰故尘一般过去扶起神案、搭好香炉。方副将默默靠近陪他把供果捡起来摆放齐整。杨臻看了杨青一眼,杨青立刻神会,轻手蹑脚地小跑出去,很快捧着一盏新的酒壶回来放在了神案上。
花千树冷眼看罢他的一举一动,讥笑道:“可怜你一片孝心,既然你们彼此这般牵挂,不然你去陪他怎样?”
“你什么意思?”闻南矅难再容忍。
花千树哈哈两声摊手道:“你们真是同气连枝,可歌可泣呀!”
闻南矅奋力按住闻南煜的脾气,他实在深知花千树也是个可怜人,何况还有一份血脉相连。他尚在自我平复之时,余光却见杨臻扭头往灵堂外头走。
众人担心,一个接一个追了出去,独留花千树一人在灵堂愣神。
一出灵堂,杨臻便与立于院中的方廷和对上了视线。杨臻仿佛是被他吸过去一般径直站到了方廷和近前,只低头不语。方廷和抬手扣着他的胳膊默默相慰,对后头陆续追来的几人说:“都回吧,里面没人守着像什么样子。”
虽有百般放不下的犹豫,但闻南曜兄弟二人和杨青还是乖乖回了灵堂。
方副将仍上前来,“公子,”他从怀兜中摸出一枚玉佩双手递上来,“这是将军让属下转交给您的。”
杨臻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接了下来。这枚玉佩的模样与方尔玉从梅里带回来的千机君手迹形状如出一辙,正是衔尾朱雀。
“这枚玉佩将军一直贴身藏着,是您的母亲在二十三年前的腊月二十六同您一起送来的。将军临终前支开左右说上次别离匆忙未能得时,嘱咐属下一定要把此物交到您手上。将军还说,是他对不住您,希望您以后可以远离是非,平安喜乐。”方副将轻声道。
杨臻说不出话来,只死死地将那枚玉佩攥在手中。
“多谢你了。”方廷和代杨臻向方副将道过谢后揽着杨臻往外走,而方副将则肃立目送他们离去,并恭恭敬敬地向那两道背影拱手深鞠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