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自发地闪向两边,让出一条路。奏乐声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长袍肥胖士人在几个侍从的环绕下,打着哈欠,从分成两行的人群中间走进来。几个低级官吏紧随其后,看上去倒像是当地的职官。
那军官见了士人,赶忙将盔甲穿戴整齐,恭恭敬敬地侍立在道边,把桓景撇在一旁。
看来这士人来头不小,桓景心想,军官手下好歹也领有几百上千人,见到一介文士,却像耗子见了猫似的。
“我方才行散完毕,却被你这等庸才搅了兴致,拿这等俗事来烦我。”这肥胖士人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叱骂军官,看起来似乎刚刚睡醒的样子。“大军已经迁延大半日,却是为何?”
原来这士人之前是服了五石散。五石散是魏晋时期的瘾君子们的良药,服后身体燥热,需要吃冷食、饮温酒、洗冷浴及步行来发散药性,谓之“行散”。此君大概刚刚结束药发之后的行散,高潮之后难免萎靡不振。
白云坞家教严谨,老坞主桓弼一向严禁五石散,谓之蚀骨销魂之毒物,所以自穿越以来,桓景还没有亲眼见过服五石散的士人,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陆将军,这群刁民仗着那个毛头小伙撑腰,硬是来索要粮草钱。”这军官辩解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陆将军”叙述了一番。
“陆将军?”桓景心中不禁暗笑,这种人也是将军,难道能靠这嗑药的肥躯带兵打仗?不过既然姓陆,或许是陆逊的后裔?
他隐约记得陆家嫡系陆机陆云两兄弟早就在八王之乱中兵败身死,只为后世留下了华亭鹤唳这个成语。不过,在江东,陆家依然是大族,凑出这么一支部曲也不是难事,这军官大概只是家将而已,怪不得这么恭敬。
正当桓景思索之时,“陆将军”听罢军官的叙述,嫌恶地瞟了一眼桓景,继续追问军官:“你是说,这个北伧是谯郡司马?”
北伧,即北方佬。桓景虽然听不懂这词,但是隐约觉得不怀好意。
“是不是我不知道,但他确实有官印为证。”
桓景又向众人展示了一番官印,然后依官场规矩向“陆将军”拱手施礼。
“不才桓景,现谯郡司马,驻扎谯城。”
拘于礼数,“陆将军”这才不情不愿地也向桓景还礼,但语气毫不谦让。
“吾乃陆玩,华亭人。之前做过几年参军,现在回家乡招募乡勇,也算招得几千人,行台表我为奋威将军。”
看来是陆逊的同族,所谓华亭陆氏无疑了。桓景眼珠一转,牵起陆玩的手,慷慨地说:
“将军能毁家纡难,实乃国家幸事,今日若能即使偿付粮草,则更是泽被淮河两岸。不才桓景为北人向将军一拜。”
说罢便作势要拜,陆玩只好赶忙拉起桓景。
他转头向军官骂道,“我们陆家又不是出不起粮草钱,何必省了这些钱,却失了道义。”
桓景看准了陆玩作为高门,本就是好面子之人,先给对方戴个高帽子,把他推到道德高地上,那么对自己的请求自然无法拒绝。
只是他也注意到,陆玩在骂完军官之后,却用手帕将被自己牵过的手反复擦拭,随后丢在地上,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奋威将军虽为杂号将军,但官位显然比谯郡司马高多了。加之祖上显赫,自命江左高门的陆玩自然瞧桓景不起。
不过客套话还是得继续说。
“桓司马既然从谯郡来,想必和桓...彝沾亲带故?”
在说到桓彝这个名字的时候,陆玩闪过一丝嫌恶的眼神,语气也稍稍停顿了片刻。不过,桓景本来也没打算纠结于这些士人的弯弯绕,于是大大方方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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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桓彝是不才远房堂叔。将军和他有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