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竟如此强盛了?”戴渊停了半晌,才痴痴地吐出一句话来:“若是如此,朝中如果有事,待豫州军南下回援琅琊王,岂不是无人可制?”
在他看来,一年前才攻克洛阳的匈奴人根本不是那群流民可以匹敌的,现在竟然被赶出了洛阳,实在是颠覆了从前的信念。
“豫州之兵久居四战之地,能征善战并不奇怪”,庾亮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只是稍稍将锦袍裹得更紧了:“何况刘聪正全力攻打长安,洛阳不过废墟,守备空虚,所以才被桓景捡了漏子。”
窗外雪又开始飘起来,他起身将窗合上:“至于朝中,渊兄不必担心,琅琊王和他身边那些书生不过土偶木人。虽然豫州比我们想象的要强一点,但并非没有可乘之机,一切尽在蛇公的掌握之中。”
庾亮语气平淡,仿佛是在话家常一般。但戴渊听得差点打了个冷颤:在这些人眼里,连琅琊王和那些从事中郎也不过是土偶木人,“蛇公”到底是有多么雄厚的力量或者家世,还是有着深不可测的智略?
自从从广陵南渡以来,作为北来的侨姓士族,戴渊一开始以为王导是南渡士族的冠冕。但不过一年之后,他立刻就发现这个侨姓士族团体,竟然几乎都听命于一个自称蛇公的神秘人物,王导反而显得超然于物外。
只有少数侨姓名士,方才知道有蛇公这么一号人物。但即使是这群名士内部,也几乎没有人见过蛇公的真面目,也并不知道蛇公的名讳,只靠着士人之间间接地传递消息。
“既然有蛇公统筹全局,那么多少安心一些了。只是还是想请庾公子转告蛇公,尽快掌握中军才是要事。”戴渊起身拱手,做出进言的样子,面上略带谄媚,心里却满是腹诽。
眼前这个年轻高傲的白面书生,竟然被蛇公安排作为传递消息的上级,戴渊一直有些不忿。看来即使如蛇公这般人,也会惑于门第之见。
庾亮上下打量了一番戴渊,仿佛把他吃透了似的,转身伸手扣住他的肩膀:“天下不过一盘棋,蛇公早有安排。天下大事,岂是你这种棋子可以过问的?”
戴渊吃了个瘪,又羞又恼,只得无奈的坐下。蛇公权势之大,他心中自然清楚。想当初,自己与祖逖并无仇怨,但他明白如果自己不去阻拦祖逖,那么只要蛇公一句话,乌衣巷的这些名士就都会将自己排除出士人的行列。
何况,自从戴渊进了这个圈子,目之所及,凡是和蛇公有联系的人,皆尽高升;而蛇公的对头,诸如顾荣、周玘等人,都死得不明不白。自己可犯不着与这种人物作对。
蛇公的最终目的,戴渊并不清晰,只知凡是蛇公做的都对侨姓士族有利,对江东土著有害。而对于名义上的首领琅琊王司马睿,蛇公的态度则微妙得很。一方面,蛇公似乎希望琅琊王一直在台面上,甚至称帝;但另一方面,蛇公却在阻挠任何可能增加琅琊王实权的事情。
想不清楚的就不想,这是戴渊一贯的态度。他唯一能够理解的,是自己的事情,先前对祖逖的阻挠,看上去也是为了防止豫州坐大,毕竟豫州司马桓景怎么看怎么像是琅琊王的人。那么照着防止祖逖强大的思路应该不会有错。
“只是,如果放任祖逖这么强大下去,终究不是个好事。万一连阿黑也阻挡不了他……”
这里,阿黑指的是王敦的小名。此时王敦正在江州带兵,统筹荆州与流寇的战事。论士族中军力之强盛,莫过于兹。
庾亮有些不耐烦:“今日将你拉来府上,正是为了此事!豫州必定会顺从于士人的教化,只是需要皆渊兄一臂之力。”
虽说庾亮还在直呼其名,戴渊却眼睛一亮:“那么,还请庾公子明示!”
“渊兄虽是广陵人,却和谯郡的戴家联系颇多,蛇公想让你前往谯郡……”
“莫不是说服铚县戴硕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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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亮不答,只是做个手势,将一旁的侍女唤来,耳语几句,那侍女点头唱个诺,就自去了。
“教唆这种智谋,未免太浅”,他神情似笑非笑:“且不说戴家是否真的愿意拼上身家性命与你反叛,即使戴硕要起事,祖逖平定他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早就安排了一人,你需与此人配合,方才能够使豫州不再成为蛇公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