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元年二月中旬,关中也迎来了早春。
在长安被围了数月之后,司马邺的小朝廷才与外界联系,这才知道洛阳已经“被琅琊王所部收复”,石勒偏师也在濮阳“被琅琊王部将祖逖击退”,如此一来,琅琊王俨然已经据有陕东广大区域。加上长安刚刚撤围,刘琨又从晋阳出发,向汉国都城平阳发起进攻,形势似乎突然一下好了起来。
但与此同时,关中的南阳王司马保联结羌人,屯兵上邽,并不奉朝廷号令。紧邻长安东边的北地郡也刚刚被刘曜攻占,尚不能收复,朝廷所能控制的,不过长安孤城一座而已,这又实在艰危之极。
不过即便如此,小朝廷还是急欲为自己正名,毕竟自己所有的最重要的东西无非天子之名而已。所以撤围不过十余日,长安朝廷就一连发出数道诏书,天下方才渐渐知道改元的消息。
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先把两位王爷稳住。廿五日,长安朝廷下诏以司马保为右丞相、大都督,承制,督陕西诸军事,而掌控江南及其附近大片地区的琅琊王司马睿为左丞相、大都督,承制,督陕东诸军事——如是分陕而治,效周公、召公故事。
接下来就是一堆繁琐的号令,诸如为了称颂司马邺的功德,故而两座著名的城池需要避讳。江东的建邺自此改名为建康,而河北的邺城改名为临漳。
琅琊王自然是尊奉了这一诏令,但据有邺城的魏郡太守刘演已经没法再执行到这一诏令了——邺城方才被石勒拿下,刘演自逃奔叔父刘琨去了。到了三月,河北南部已经尽归石勒所有。在张宾的建议下,石勒以襄国为根据,劝农桑、练兵马、立学校,终于有了一块稳定的根据地。
但长安朝廷已经顾不得这些事情了。司马邺手下本来派系不一,既有阎鼎从关东强行带去的行台百官,又有贾疋、麹允、索等雍州本地派系。本来面对刘曜的威胁,两派尚能团结一心,对抗强敌;眼下刘曜既去,他们倒是自相内斗起来。司马邺年少,自然也无力对付这群老油条。
所以返回洛阳之后,桓景就派遣桓宣向长安朝廷探问,想要打通长安至洛阳一线,却最终无功而返。经过桓宣一番描述,桓景方才知道在自以为击退了刘曜之后,长安朝廷众人都松懈了下来,专心内斗。其中虽有贾疋稍稍明白一些,勉强维持着局势,但奈不住手下派系依然与阎鼎相互攻讦,如此一来,朝廷几乎做不了任何有意义的决定了。
所以自己在并州吸引汉国兵力,到底是帮了长安朝廷,还是害了他们呢?桓景也不知道,只能安心去忙自己境内的事情了——正如前文所述,洛阳、荥阳、襄城、颍川四郡,皆是一副战争后的残破景象,田地荒弃无人耕种,城中也百废待兴。
虽然自己境内已有洛阳、许昌等大都市,但现在都不过是空城而已,眼下最为兴旺的地方,倒是李矩治下的荥阳,毕竟自永嘉之乱以来,荥阳还未沦陷过,而其他地方早被流贼和官军来回抢掠,几乎成了无人区。
不过当初谯城家属迁来洛阳的时候,就有不少流民相随;而北上并州,又往洛阳迁来不少人口;最后自己带着新军余部离开豫州的时候,也带来了不少流民。如此一来,至少荒废的田地有人耕种——春耕的档口算是赶上了。
而此时,外部环境也甚为平安,所以桓景终于得以静下心来,好好休整了一番。自从去年石勒入寇以来,自己几乎没有整段整段地休息过,总是从一个战争奔赴另一个战争,在这难得的间战期,他终于可以放手做一些从前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或者是好好陪陪久违的家人。
桓伊与桓温同岁,方才不到一岁。因为桓彝暂时留在谯城,所以二人都住在桓景家中,由燕燕和孔宪照看。在生完孩子之后,燕燕又是哺乳,又是不分日夜地照顾,显然疏忽了不少本职,各种军、农器械的研制竟然被拖累不少。好在司州的工匠们也能认出过往研制的风车、曲辕犁图纸,所以倒也并未耽误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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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廿八,正值休沐之日,桓景将桓伊托付给孔夫人,政事暂时归桓宣代理,自己放了半天假,且陪燕燕来洛阳的街市上闲逛。
“这一片是华林苑,是天子的御苑;而再往北,就是我家曾经的宅院了。”燕燕路过一片城中荒地,突然兴奋起来,紧紧地捏住桓景的胳膊。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桓景看见一栋阔大的地基,上面的宅院已经不复存在,大概是早就在连年兵灾中烧毁了。
“那片土堆应当就是我家了,可惜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燕燕低眸轻语。
想当年,这座宅院门前也应该是宾客纷纭,车马轻肥,名士往来不绝;而如今,那些名士安在哉?而自己曾经的老友,也成了一抔黄土。穿越者并不一定能免于不幸,想到这里,桓景只是轻声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