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张华留下的典籍尚在由葛洪整理,但桓景已经首先将印刷术相关的典籍,尽数搬回府上细细研究。
原因很简单,与稼穑之学、军械之学不同,印刷术是少有的能够迅速扩散知识的技术。而桓景对军队还有百姓的教育,刚好遇到了瓶颈。
从前在谯城,桓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亲自上阵,才保证当时新军核心的两千余人识文断字。虽然不说能学贯古今,但在拿着孙子兵法、论语等常见典籍当做识字课本之后,多少受到了一些熏陶。其中好学者如王仲坚,则迅速成长为新军中的骨干。
当然,全体将士都能理解自己的命令,这也是新军老营战斗力的保证之一。
可后来自从将石勒赶出豫州之后,手下军队急剧扩张,桓景只好让老兵做新兵的老师,这样效果就大打折扣。这一批士兵就不太能理解命令背后的逻辑,但还能看懂基本的命令,这样基本的纪律还是能有所保证。
眼下从谯城迁往司州,又涌入了大量流民,还兼并了李矩的荥阳军队,人一下多了起来。而且司州一片荒地,一切皆为草创,桓景不只需要关注军队,还需要和庶民打交道,这就使得教育变成一个愈发迫切的问题。
而一般民众可不觉得识文断字有什么用处:难不成认的字多了,还能翻身做士族老爷不成?所以即使桓景在洛阳刚一落脚,就力推识字教育,但收效并不显著。
先得让百姓知道识字的用处,他们才能开始主动识字。印刷术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如果从前高不可攀的道理,能走进百姓的日常生活,那么他们自然会开始懂得识字的好处。桓景决定先将所有官文都用印刷术散发到全景各地,并且成为一种惯例。这样识字者若能率先读懂官文,就会更早获得官府的信心,这自然会惹来其他人的羡慕和效法。
只是这印刷需要怎么开始呢?
印刷术有两种选择:雕版和活字。
雕版印刷术,大约起自隋唐时期,一开始主要用来印刷佛经。本质上就是将原稿雕刻一整块大木板或者铜板上,然后刷上墨。至于活字印刷,则是将字符铸成字方,排列之后才制成模板进行印刷。
与后世许多人印象不同,后世耳熟能详的活字印刷看似方便灵活,但自从在宋朝被发明之后,并没有迅速流传开来,只是被小范围应用。
原因并不难理解,中文是一门字符集特别大的语言,那么就需要铸造非常多各式各样不同类型的字模。这么一来,在印刷数量不大,种类不多的情况下,比如只是印刷佛经或其他典籍,那么雕版印刷反而会更便宜许多。
但桓景显然意不在此:将来自己官府中所有公文,都将成为印刷品,散发到治下各地。在这种情况下,为每一份公文重新刻印一份雕版,光从时间上考虑,都会极大影响效率。唯有选择活字一途。
在确定技术路线之后,桓景亲自筛选张华留下的典籍,欣喜地看到,张华果然曾经也尝试过研发活字印刷,还留下了不少资料,各种材料选择、参数一应俱全。只是这么按图索骥能否生效,还需要实验来验证。
桓景自己先前偶然派匠人按后世的想法试制了几方活字,最后却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成品。其中除了工匠能力有限,更重要的是,这项技术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首先选择字模材料就是一个大难题。
最好的材料当然是金属,比如铜或者铅,不光是因为他们较为坚固耐用。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些材料不会吸收墨汁,而会让墨汁因为表面张力在字模上摊开,便于浸染在纸张上。
但这种方案对于当时困守谯城一地的桓景显然太贵,所以当初桓景选择了后世毕昇所用的胶泥来作为原材料,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大坑。
或许是因为产地的原因,谯城附近的胶泥并不耐用,经过几次热胀冷缩之后就全部开裂了。而当初正值石勒入侵,他也不得不草草结束了实验。
现在又一次制作字模,他只老老实实按照张华的记载,选用昂贵的金属字模。按张华的记载,其中最佳者,当为铅字模。但洛阳附近并无现成的铅矿,桓景选择用铜代替。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桓景拿出本钱,取出不少储备的铜锅,甚至成色不好的铜钱,重新铸成各色字号的铜字模。如此制出的金属字模自然不可能开裂。
在有了字模后,纸张的选择又成了一项大问题。
在这个时代,纸张虽然已经发明多时,但传信也好,典籍也罢,用得较多的还是传统的载体:高档一些的文献用缣帛,而不那么重要的文献干脆记载竹简上。纸张也有应用,但大多是用来传递较不重要的即时信息,这是因为这个时代用麻头造的蔡伦纸,其纸张质量较差,而且容易朽坏生虫。用作一时告示还可以,却经不起长期存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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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对于这一难关,张华也早就在留下的典籍中记好了:“造纸,以青檀、桑皮为佳,韧而不破,毋忧蛀蚀。”
青檀这种东西,桓景一开始不知道,但一问旁人,凡是从谯郡迁来的老兵都熟悉得很。原来谯郡东边的宣城、琅琊二地,这种植物极多,可惜洛阳附近倒是寻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