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灌一席话毕,厅堂中一众男子震在原地,只余呼吸的声音。桓景手上刚刚启封的书信,也悬在空中,久久未能放下。
作为一个多疑的家伙,桓景一贯谨慎,并不容易轻信一面之词。但此时眼前这个半大的女孩,将杜曾得到长安朝廷支持的事情和盘托出,对她父亲似乎并无半分好处——这大概只能理解为,在这绝望的时刻,她已经顾不上许多,只能拼死一搏,希望通过真诚打动自己。
荀崧的书信已经几乎不用看了,即使她父亲亲自在场劝说,也不可能像她方才那样雄辩有力。桓景扫视厅堂之上,众人的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是选择虚无缥缈的长安朝廷,还是南阳实实在在受难的百姓,这对于厅堂中流民出身的新军将领来说,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
何况新军先前并不是没有抗命过。
长安朝廷因为处境艰危,乱授名分,是常有的事情。当初桓景在谯城时候,已经领教过这种病急乱投医带来的恶果:张平被授予豫州刺史,乞活军的陈午被授予兖州司马,皆是长安朝廷滥发名爵所致。此时这个杜曾,比起先前的张平、陈午,并没有更多的合法性。
那么回到眼前,若是选择出兵,那么剩下的问题,只是如何救援宛城!
桓景扶着几案,身子微微前倾:“大义所在,司州答应出兵。”
荀灌怔怔地看着桓景,仿佛不敢相信,突然宛如玉山倾倒一般,几欲五体投地。
“不必跪!”桓景一个健步冲上前,一把抓住荀灌的胳膊:“只是请姑娘告诉我,宛城内多少兵,而杜曾又有多少兵?”
荀灌只感到头晕目眩,不敢抬头看桓景,只是低眉轻轻地说:
“父亲一败涂地,只有五百余人退入宛城,危在旦夕。而杜曾手下有万余人,且其中有两千骑兵,皆是先前流贼王冲所部。”
“贼军皆在宛城?”
“不,杜曾分出一半去防备陶侃了,另有少数军队留守襄阳。围攻宛城者不过三分之一,大约四五千耳。”
四五千人马,在与李矩、桓宣对了对眼神后,桓景得到了坚定的答复——这是可以对付的数量。
“胡虏为刘琨所困,尚无动静。后方祖公尚在,石勒不敢动。时不可失。”桓景仰望房梁,自言自语地盘算,心中已经勾勒出了一幅作战计划。
自己后方并无威胁,军士已经休整一月有余;而杜曾方胜荀崧,又分兵出击,正是懈怠之时。大概料不到刚刚占据洛阳的自己,会敢于倾巢南下,攻击自己的后方。
天时难得,而南阳民心尚在。若不趁此时一举打垮杜曾的脊梁骨。若是让这股割据势力发展起来,自己后方不稳,那么待汉国对付完刘琨,自己就将两面受敌。
他放下荀灌的手,走到厅堂正中,朗声道:
“杜曾今日不平,将来必为大害。且此行是吊民伐罪,师出有名。诸将听令,即日刻飨士卒,备行囊,以应今夜出征。抽调荥阳军马与卫戍营留守洛阳、荥阳一线,其余军民如荣誉营,第一至四旅等,尽往南阳。”
“愿为刺史效死!”众将齐声呐喊。
桓景回顾倾倒于地的荀灌:“至于姑娘你,可识得荆州陶刺史否?”
“是陶公士行么,识得、识得。”荀灌急忙应答,生怕耽误了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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