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的到来是桓景和全军完全没有料到的,即使斥候也没有及时传来消息——石虎的先头部队皆是骑兵,斥候即使发现也是几乎在石虎军队出现的同时才来得及回营报告消息。
斥候只抓回了一个掉队的敌方军士作为舌头,那军士是在并州被强征入军中的杂胡,几乎一问三不知,带来的有用消息只有三条——对方的统帅是石虎,总兵力有数万之众,其中骑兵先行。
后续的辎重部队尚有两日路程,现在桓景手下皆是轻装,而石虎的先锋骑兵虽然只有万人左右,但至少一大半都是人马具甲。晋军扎营处西侧是吕梁山山麓的龙山,东侧不远处则是汾水。现在石虎的骑兵显然已经渡过了汾水,形势变得危急起来。
李矩见敌军势大,赶紧劝谏桓景稍稍后撤。
“具甲骑兵锋锐难当。扎营处地平,不如退回龙山,依山势据守。同时可在营中稍许遗弃财物,来让贼兵相争,留出时机来给我军重新列阵。这样或许可以撑到后续兵力赶到。”
桓景用千里镜向敌阵观察,见敌军军容齐整,旗帜飘扬,身上皆披黑甲。虽然还不知石虎是发动了禁军前来支援,然而光是这阵势就可以知道对面是一支精锐。
“不可退。”他放下千里镜,急急上马:“贼兵训练有素,非一般流寇可比,可不会被一些财物所迟滞。若是我军在敌阵前换阵,那么不光是露怯,也会自乱阵脚。”
他骑马奔至阵前,唤来诸将至前军听令:“贼兵兵精,无我号令,不可擅自出营追击。骑兵作为预备,除非一翼溃败,否则不可轻动。各位可各回鹿角后布置。”
诸将依命而去,唯有王仲坚留下。他是守营帐东面的,面对的是敌军的中坚:
“大将军,东面兵力可能不够。”
“我明白,等下我就在东面坐镇,预备的兵力也会全数支援此地。”桓景已经胸有成竹:“倒是你需要竖麾盖、立大纛在东面军中,来告知全军,我就在东面营地不动。”
“但是……”
王仲坚本来还想争辩,毕竟大将不宜以身犯险。但他忽然想到桓景一向谨慎,这次他自己都敢在阵前,可能说明真的早已有了对策。他立刻欠身而去。桓景也随之来到了东面营地。
同一时刻,骑在马上的石虎远远望见晋军举止如常,心中稍稍起了一点疑心:莫不是有诈。
根据斥候的报告,晋军皆是轻装前来,辎重尚在数十里之外。那么自己带着一万具甲骑兵,以重甲凌轻装,以骑制步,换作其他对手,应该会因为恐慌而寻求上山坡重新结阵——然而,桓景阵势不动。
作为桓景老对手的石虎深知桓景不是轻率之人,那么对手这样放心地在平地扎营,着实有些反常。
“黑槊龙骧军先不动,让弓骑袭扰之,使其不能休息!”
所谓黑槊龙骧军,乃是由石勒老营精锐加上段部残余的鲜卑铁骑重新编练而成的一支具甲骑兵。编练此军时,石虎正在河北留守,在练兵过程中多有助力,所以倚之为本部心腹。
“我反对!素闻桓景所部长于弓弩,让弓骑和对方的弓弩手在平地上对射,是自讨苦吃。”
说话的是本为赵军中军左司马的郭敖,作为和石勒起家的燕云十八骑之一,此次他是被小辈石虎胁迫而来。要不是看在石虎在军中威望颇高,而且桓景确实在向晋阳进逼,本来无意顺从。这次见石虎反而犹豫不决,他自然也要唱个反调。
“那郭将军以为若何?”石虎笑道。
“平原之上,当以铁骑揉之,重甲击之,如何不克?少将军若无意让黑槊龙骧军出战,我自带本部两千精骑,可以一举破之。望少将军不要阻拦!”
石虎略一挑眉:有这么个自愿帮自己淌水的货色,正好不需要自己浪费心腹兵马去试探桓景营地的虚实了。
“郭将军果然勇武,小辈怎会阻拦,来人给郭将军上酒!”
郭敖饮酒尽,就带着随自己起家的亲卫骑兵向桓景营地的东面冲锋。作为久于战阵的将领,这个选择也很自然,桓景营地的东面最近,而阵地又呈一宽大的横阵,面对楔形阵的骑兵,就好像面对刀子的肥肉。
何况桓景的麾盖和大纛都在东面营地,这样明牌布置简直有些目中无人的意思。当初关羽能在万军丛中斩颜良,就是因为颜良大张旗鼓地露出了麾盖的位置。现在桓景也是这样将自己的所在放在了防守最薄弱处,不正是吸引对手来攻?
“胡骑冲锋了!”
前方斥候有些慌张地返回营地,但其实不用他来通报,端坐在前军后方的桓景早已看见了前方奔袭而来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