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向前再走数十步,有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几条手臂粗的藤蔓从墙根处撕裂地砖,顺着小楼角落向上攀附,在天台上聚成翠绿色的参天树冠。
这里曾经是福特一家的裁缝作坊,后来福特先生订做服装的生意越来越大,一家人搬到上城区去住,把作坊改建成公寓租了出去,并将其中一个房间以半价租给格温。
斑驳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旧海报,旁边写着“廉价出租公寓”,因为有九间房,顶上还有一个用白色油漆刷上的数字九。福特先生懒得再起其他名字,所以人们又把这里叫“九号公寓”,不过目前公寓的租客只有格温自己。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定价和地理问题,旧厅街就在下城区对岸,时常能闻到来自工厂的浓重油烟味,街上的居民大都搬往城北居住,附近房屋渐渐空置。即便如此,公寓一周的房租也要六先令,下城区的居民根本负担不起。
格温从临街的一座楼梯上到顶层,墙上满是划痕和指印,每层楼有三间房,他向最里面那间走去,从门前的花盆里掏出钥匙打开门。推开门的一刹那,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那个女人的名字。
下次吧,他遗憾地想,如果还有机会再见的话。
屋子不算大,只有一间卧室和一间盥洗室,进门后就能看到一张小床,床头钉着两层木板,上面有几本被翻得很破的旧书,一台老旧的机械钟,以及堆积的发条零件。
格温将衬衣打开,惊喜地发现《海洋生物图鉴》表面的硬质封皮挡住了渗透的雨水,内容完好无损。
他把书放在床上,拧干被淋湿的衬衣,把衣服晾在盥洗室里等待自然风干,随后把伤口简略地包扎一下,又从床底摸出一个破旧的罐头盒子,里面放着小半罐铜便士,还有十一枚银先令。
格温把买书剩下的九枚金镑和今天送货赚的四个铜子儿塞进去,跪在地板上把罐头推回床底。做完这一切,他才放松地倒在床上,翻开那本由皇家科学院著述的《海洋生物图鉴》。
书中开篇就是一副精致的插画,画中描绘了一头有数十米高的巨型章鱼,它正高高跃出海面,张开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想要吞掉盘旋在空中的海鸟。
插画下方的文字中介绍说这是深海巨兽中的一类变种,有人曾经在格里斯岛东方的沿海地带见过它,这幅插图就是由目击者绘制。
格温继续向后翻页,如痴如醉地看着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精致插图,通过阅读文字来想象那些生活在深海中的奇妙巨型生物,阅读能让他暂时忘记糟糕的现实,就像是一场旅行,到阿卡纳,乃至诺兰以外的世界边陲。
埃伯利车站,女人取出怀表,现在是晚上八点。
七点半在阿卡纳下车后,她已经在站台这儿等了整整半个小时,约定在车站碰头的人却连影子都没见着。
女人有些烦躁,她用力吸了口气,将薄荷味的烟气吞进肺部,在烟头上的火星烧到食指前,毫无留恋地把它丢进水洼里。
在做这份工作前,她其实并不抽烟。只是在刚入行以后的那段时间里,由于工作原因经常熬夜,为了提神才跟着同事们开始抽烟,等意识到自己已经对尼古丁成瘾后,就很难再戒掉这个陋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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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自己抽第一根烟时的经历,她缓缓呼出肺里的气息,看着蓝色烟雾消散在雨中,忍不住又掏出一根香烟点上。
“你是在等人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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