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国左厢一指挥的指挥使签押房里,郭信坐着听王世良讲述前晚的事。
“……卑下杀了那李崇训,马上丢了刀破窗跳了出去,外面早就乱作一团,卑下趁乱翻墙逃脱。”
等到王世良讲完,郭信一言不发,手指在桌案上作着毫无意义的敲击。
王世良:“按指挥使的吩咐,那两把刀都丢在当场,房里那两个女子也必然都听到了卑下说的那话。”
“王都将这事干的很利落,“郭信先是表示肯定,随后略作沉吟,叮嘱道:“这几日你照常操练完回家,手上其他的差事都停一停,也不要去内城找我。”
王世良应声抱拳:“卑下明白。”
送走王世良,郭信站起身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的内心远比他表面显露的更加兴奋和激动,甚至还有若有若无的一丝担忧。他在后世时曾听过一句话,大意是一个人的命运既要考虑到个人的奋斗,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郭信的激动正来源于感到自己在主动引导历史的进程,担忧也是他意识到命运的走向涉及了太多人与太多关系,是否能达成预想有时候并不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努力。
不论如何,李崇训在杀猪巷被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东京,不日就要传到外镇去。
而外间的人们关于此事的传闻大概有三种:其一流传最广的是符家反悔与李家结亲,暗中派人刺杀李崇训;其二是马球当日险些输给李崇训的衙内们一怒之下进行了血腥的报复;其三是朝廷准备裁撤藩镇,意图先从关西的凤翔、永兴、河中三镇下手,处置在凤翔统兵的王景崇、召回前永兴节度使赵匡赞的牙兵,再加上如今杀河中节度使李守贞之子李崇训似乎都是佐证……
郭信细细想来,觉得这些推测还都有几分道理。但不管起因为何,一镇节帅的长子在东京被杀无疑都是一桩大案。官家刘承佑在昨日早朝时已下令有司调查此事,而东京掌管刑狱的衙门只有开封府和侍卫司狱,其中开封府尹是前些日子刚任命的老头侯益,侍卫司更不必担心,史弘肇、刘词等侍卫司主官都是自己的熟人,退一万步说,即使查出李崇训真是被他指使人所杀,史弘肇和刘词难道还真来郭家拿人?
何况以他对史弘肇暴直性子的了解,既然当晚已经有了王世良故意露出的口供,和地上两把刻着符字的凶器,史弘肇绝大概率懒得细查,会直接判定是符家所为。
郭信走出签押房,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叫上郭朴牵马回家。
郭信在自家角门前正要下马,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一个汉子,抱拳朝他问道:“敢问是郭家二郎么?”
一旁的郭朴立马手抓在腰间刀柄上摆好架势,戒备地看着汉子。
汉子忙不迭报上名号:“俺在岐国公府上做事,俺家娘子叫俺给郭家二郎带话。”
郭信上下打量汉子一番,点头道:“我就是郭二郎,你家娘子是符金缕?”
“俺家娘子说,要郭家二郎今个申时去相国寺见面。”
郭信抬眼看了看日头,估摸着现在离申时已经不到一个时辰,疑惑道:“你家娘子确定是说今天?”
“确是今天,”汉子点头,“娘子只说郭家二郎到了地方自然知道,其他的小人一概不知。”
打发走了汉子,郭信翻身下马,吩咐郭朴道:“你就在此等我,我换身衣服就来。”
郭朴牵过马绳,好奇道:“意哥儿不怕有诈?”
“为什么这么说?”
郭朴:“意哥儿把李崇训的死嫁祸符家,那符家难道就这么认了?”
郭信摇头:“就算朝廷真把李崇训的死算在符家头上,朝廷也不会动符家,甚至乐意这些藩镇彼此结仇。何况符家和符家娘子是两回事,李崇训一死,对那位娘子来说恐怕只是一件好事。”
郭信嘴上这样说,实际对符金缕会怎么想也完全没谱。因为他干的事,和那天晚上答应符金缕的差了太远!符金缕只不过想通过自己让上面给符李两家施加压力,让结亲这桩事凉掉而已,而自己的法子则太粗暴——让李崇训直接从这世上消失。
郭信到了相国寺,不知有没有到申时,但知道符金缕不会明晃晃就在山门前等他,便径直走进寺去。临近清明,人们都在追思故人,上香祈祷,比起郭信上回来时,寺里的香客游人们似乎更多了些。
郭信带着郭朴绕过外间拥挤的几重大殿,身边人刚少了些,便走出来一个壮实的和尚,挡在郭信面前朝他行了一礼:“郭施主可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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