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鸿跟在阎行的身边,他倒是无意为那三名民伕求情,只是看着伤亡不断增加的民役,又看了看阵中严整待命的弓箭手,他转了转眼珠,轻声向阎行建言道。
“不急。”
阎行看了赵鸿一眼,笑着说道。
若是按照以往的攻城的方略,攻城一方势必会派出弓箭手与城头上的守军对射,一方面是压制敌方的弓箭手,掩护己方的攻城部队,另一方面则是力求杀伤敌方的有生力量。
但阎行却没有遵循常理,派出军中的弓箭手,这当然不是阎行不谙战阵,方略失误,他之所以采取此等不通常理的方法,实则是依据当下安邑的实际情况而制定的。
安邑城防坚固,城中粮草充足,守城的士卒士气虽然不高,但却也没有到达崩溃的境地。因此阎行想要一日之内攻下安邑,就必须避免在攻城中与安邑守军陷入拉锯战的情况。
否则城中的守军一旦熬过了攻城前期的日子后,军心趋向于稳定,又无粮草、兵源之忧的安邑,就会展现出它不同寻常城邑的韧性来,秉持坚守和消耗的战术,这对西凉军来说极为不利。
为此,阎行宁愿在攻城战的前期,牺牲一部分强征来的、没有战斗力的民伕,来保障接下来的攻城中,弓箭手能够持续稳定地发射箭矢,维持己方攻势的凌厉,一鼓作气地拿下安邑城。
试想一下,当在攻防的前期,已经耗费了大量箭矢和体力的安邑守军,骤然在攻城中碰上以逸待劳、严阵以待的西凉军弓箭手,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为了迷惑城头上的守军,阎行甚至于不惜派出军中的精锐甲士,在前吸引城头上的箭矢,以防被安邑守军看出自己心中的打算。
当然,这样做,也是有很大的风险的。若是因为没有弓箭手的掩护,造成填平护城河的民伕伤亡过大,没有能够在核算的时间内,填平那几段护城河的话,那不仅阎行一方的士气会遭受打击,连带着后面的攻势也会受到影响。
民伕的伤亡,取决于攻防双方,不是阎行可以单方面决定的。
但是,在规定的时间内,不惜伤亡,填平护城河,却是三军统帅的阎行可以做到的。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看着战场上不断倒下的民伕,还有被鲜血染红的土包,阎行的眼睛不曾眨过,他深吸一口气,沉着下令道:
“将那三名踟蹰不前在阵前斩首示众,临战,军中士卒如有踟蹰不前者,执法军正可就地处决!”
阎行的一道命令过后,顷刻之间,军阵之前,又消逝了三条性命。
西凉军的军阵前的土壤被民伕的鲜血染红了,而三颗因惊恐而面部极度扭曲的头颅,就这样被刺在长矛上,鲜血淋漓地立在阵前,向士卒们宣示着军法的严苛和无情。
至少在赵鸿的视野中,那些搬运土包的民伕,原本的步伐感觉都加快了不少,唯恐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卒当成踟蹰不前的人,直接拉到阵前斩杀示众。
而看着阵前的斩首执法过后,全阵的士卒肃然无声,寂静的军阵只能够听到旗帜的翻飞声、甲叶的摩擦声,以及士卒们的短促的呼吸声,全军气氛压抑,宛如一头沉默的巨兽,只等着中军令下,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眼前的安邑城一口吞下。
赵鸿的目光闪烁,不再言语。
在严刑峻法之下,民伕虽然饱受城头箭矢的攻击,但填平护城河的速度却没有因而减缓下来,依旧顶着伤亡,不断填充土包。
到了后面,城头上的军吏似乎也发现了,西凉兵企图用河东的民伕来消耗己方箭矢的企图,于是城头上的箭矢虽然不停,但却不再像起初一般密集,而南面城墙下的护城河,终于也陆陆续续被民伕填平了好几段。
“击鼓,攻城!”
阎行不欲让城头上的守军有歇息修整的机会,他当即下令,让等候已久的士卒趁势攻城。于是在隆隆的战鼓声中,一众步卒扛着撞锤、扛着云梯大步迈出,沿着民伕填充出来的道路,向城墙下冲来。
“发矢,快发矢!”
护城河被填平几段之后,守城的军吏心知西凉军攻城在际,他嘶声大喊,下令城头上的弓箭手连忙发射箭矢,阻击西凉军攻城器械的推进,然后指挥着士卒、民役将滚木、落石等重物堆到城头,准备用来攻击、砸毁西凉军的士卒、器械。
城头上的弓箭手前面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受令之下,发射的箭矢虽然短时间加快了一些,但很快又疲慢下来,而与此同时,城下西凉军的弓箭手成队集结压上,在进入了射程之后,就不惜体力,拼命向城头上抛射箭矢。
“哎——啊——”
抛射的箭矢冲上城头之后,余势未消,又狠狠地锲入到了守城的士卒的身躯之中,顿时让原本只顾一味发射箭矢的弓箭手纷纷中箭,而搬运滚木、落石的军士、民役的速度也减缓了不少,指挥城防的军吏不得不一面顶着盾牌,一面大声吆喝着弓箭手加快反击。
城上城下的对射还在持续,城头上的弓箭手虽居高临下,却是强弩之末,敌不过城下西凉军的弓箭手,城下的箭矢犹如狂风骤雨一般飞抛上来,城墙上奔走的士卒不得不学着军中老卒,将盾牌顶在头上,抵挡密集的箭雨。
城墙下,借着己方弓箭手强势的掩护,撞锤和云梯都相继抵达,士卒们分队搭好云梯后,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扶着云梯,口中衔着环刀,蚁附攀登,冒着矢石,前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