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官司提凡二世的身形并不高大,所以他极少站在平地上,供人观赏他不值得称道的身高。此刻他坐在高台的高脚靠椅上,左手手肘撑着椅子扶手,用手指和半个手掌撑住侧斜的脸,锐利的目光如同桀骜的苍鹰,看着向高台之下的阿德里安,这位自己偏爱的弟子。
“到现在为止,你做得很好,阿德里安。”司提凡的语气非常平淡,和他早课的庄严略有不同,“但是我注意到,我们的神子在他的日记里,还在用‘你们’‘我们’的词汇称呼两个世界,在他心里,他还不是我们中的一员。”
阿德里安在五米外单膝跪地,头部低垂。听监察官大人问话最麻烦的就在于这个“但是”后面的话,因为这个“但是”,前半句的夸奖总会变得毫无意义。
习惯于吊儿郎当的视者并不敢在导师面前忽略礼仪,在规矩地行礼后,阿德里安抬起头看着监察官大人,道:“老师,您的观察非常精准,我们的客人还在适应伊洛波的生活。我认为给我足够的时间,他会放下心防的。”
监察官的声音严厉而不容置疑:“不,阿德里安。如果最开始埋下的救是怀疑的种子,那么随着时间成长起来的也会是怀疑的果实。现在就要对此有所警惕,明白了吗?”
阿德里安恭敬地点头,回答说:“明白了,我的导师。神子现在还是对自己的使命与能力有所怀疑,我需要让他尝到甜头,让他认为自己的天命无可取代,对吗?”
看到监察官阴影中的脸微微点了一下头,阿德里安继续说:“老师,我有一个疑问,神子现在名义上只是一位候选人,您似乎没有多少封锁消息的意思。让神子即将诞生的消息,传遍伊洛波,也是您的计划吗?”
最初,阿德里安对于奥尔加修女随意指派一位乡下贵族出身的女仆来服侍神子,并且不对此进行严格的保密措施,颇有不满。之后细想,可能奥尔加也是得到了监察官大人的授意。
司提凡对这名只有看上去毕恭毕敬的弟子多少有些偏爱,并没有斥责他无礼的质疑,而是反问道:“阿德里安,你觉得圣城是为何而产生的?”
“为了将神的光辉撒播给世人。”阿德里安回答说。
司提凡继续问:“为什么神教要将神的旨意传达给信徒,需要借助圣城呢?”
阿德里安恍然大悟:“因为世间还是凡人的土地,神不愿参与凡人的权力争斗。圣城,是神教与贵族所达成的交易。”
监察官司提凡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左手依旧托着脸颊,右手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指导阿德里安,说道:“圣城,圣城,诞生之初,不过是神教与贵族之间的缓冲地带,是神权与王权媾和之物。哪怕是现在,我们已经发展得如此壮大,也不能将贵族的爪牙触手从圣城清理干净。所以,我为什么要费心去保护一个根本藏不住的秘密呢?”
他看着低头思索的阿德里安,语气略有些训斥:“阿德里安,你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你对于权力的争斗也追求泾渭分明,总是要把贵族与圣城划清界限。这不好。奥尔加在这件事情上看得要比你清楚,不要总是轻视女人,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沉默着点点头,只听得司提凡又问:“现在,你来说说看,我们如何让这位神子的价值最大化?”
“您曾经教导过,一件商品,价值最高的时候是成交之前,价值最低的时候是成交以后。”阿德里安回答说。
“没错,那我再问你,阿德里安,我们为什么要召唤神子?我们又希望世人认为我们为何召唤神子?”
这下阿德里安如醍醐灌顶,道:“您希望我们包装这位神子,利用他所代表的权利在贵族之中游走,待价而沽,对吗?”
司提凡满意地点头,接着解释道:“伊洛波的贵族,他们强大,繁荣,不可一世。但是他们建立了如此之多的王国,王国与王国之间勾心斗角。也许,神教的力量并不足以击败联合起来的王国,但是也没有哪一个王国胆敢单独挑战神教的权威。现在,我们正处于一种微弱的平衡之中。那些贪婪的贵族,会抓住一切可以吞食其他王国的机会,哪怕只是神教给他们一个征伐异教的名分,他们也愿意献出土地和金钱,来获得这个屠杀同类的借口。这个,阿德里安,这个就是我们需要包装‘神子’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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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察官的解释无疑让阿德里安心潮澎湃,他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王国在圣城的纵横捭阖之间互相攻讦。但他还是略有不安:“恕我直言,老师,我还是有些不安。如果我们将这位神子包装得过于完美,给他太多的权力和自由,我担心他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