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是,身在山中不见山啊……”
许久未发一语,一直暗暗瞧着沈青的程江突然开口。随即韩子默递过来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程江忙的低了头。
可惜这转瞬即逝的沉默交流没有逃过沈青的眼睛,她犹自剥着手中橘子,嘴里默念,
“身在山中?我门流溯门,上原山又称‘自在山’……藏书阁藏书三千卷卷各异,唯笔迹相同……”
拿着橘子的韩子默手突然剧烈的抖了一下,程江似是百口莫辩,慌忙冲着师父摇了摇头。
“师父雅致,堪比美玉。气度高远,遥遥若山。”
沈青抬起头看着变了脸色的韩子默,再次递过连苦丝络都摘干净的橘子瓣,莞尔一笑。
“师父,吃橘子!”
韩子默干巴巴的笑了笑,橘子塞了满嘴。
林华秋霜对个识文弄墨的“书瑜”不感兴趣,继续央道,“师姐,快详细讲讲。”
此时的沈青眼里含着难言的水光,她最敬仰最深爱的人岂是籍籍无名?
本是试探,一试中的。她抚平心中激动,笑着抬起头来,继续说道,
“此八人技艺超凡,涵盖武、德、棋、兵、医、财、剑、书,每人都有批语,概论上榜之由……”
“武厉紫月寒批语,‘魑魅魍魉祸人间,厉为杀道成修罗。饮血万鬼,锋芒无极。武道之巅,孤寒不胜。’”
“贤知紫月离,‘世无其二君独绝,公子品净压冰雪。翩翩如玉,谦谦如水。遥知天下,仁德广行。’”
“棋魅沧溟二仙,‘黑白纵横心丘壑,博弈虚实影从容。玄妙一盘,指点云山。对棋一坐,浮生尽散。’”
“兵鬼薄奚尘,‘鬓发无青散流年,但凭天地鉴孤忠。诡道千变,上兵伐谋。兵神如附,百战无怠。’”
“医泽郎之涣的批语特别有意思,‘悬壶蓬发怪游仙,着手成春祛疴疾。杏林春暖,扁鹊再现。奇方妙药,羞尽庸材。’”
“商宸楚沐是最后一位上榜的,批语云‘金丝银线织锦绣,精诚信垒起高楼。研桑心计,财道亨通。琼散似沙,积云如土。’”
“剑绝商少白,嗯……”
沈青不停歇的讲了六人批语,听的旁边的三人瞠目结舌。
提到剑绝时她的话端戛然而止,林华忍不住急道,“剑绝如何?”
沈青住了口,求助似的看向韩子默。
韩子默终于吃完了沈青剥的一个又一个的蜜橘,清了清嗓子。
“剑绝的名号起源二十多年前,因为他的人已消匿,批语便成了一片空白。于师父而言尚且是后辈,只听过他的传言。商少白师承不详,自南而来,本命少白剑。入得中原六年,挑战当时四十几大门派,无一人剑术可比……”
“那萧家的断水剑呢?”林华睁大了眼睛。
“断水剑的神兵之名大过萧老爷子的剑术之境,听说就是因为与商少白比剑,萧老爷子输了一招,从此束剑高阁,退位居后,再也没出过凌云阁半步……”
“……”
“商少白二十几年前剑术无一敌手,扬名天下,挑战之人趋之若鹜。商少白那时狂傲不羁,悬剑雾华山豪言,凡挑战者,非死即残。”
“可即便如此,博名之人依然多的像过江之鲤。商少白的骂名从此流出,世评少白剑戾气太重,被视为江湖第一‘杀剑’。一人一剑相互影响,说商少白有入魔征兆。”
“他的武功也一直备受争议,不予正邪论,说他杀道太重,与魔同舞……”
“那他又因何退隐?”沈青蹙了蹙眉头追问。
韩子默摇了摇头,“不是退隐,是生死不知。商少白污名渐起,从不与任何门派来往。剑下人命渐多,他便被视为武林公敌。最后一战,各门出动二十几个绝顶高手,在北溟雪山上与之约战……”
“二十几人对一人?这公平吗?”林华忿忿不平。
韩子默浅笑,“胜者为王,强者为尊。公平自然是由活着的人来说。”
“那结果呢?”林华心都揪了起来,忍不住问道。
“结果……不得而知。那一战无人评说,因为去的人无一人回来。雪山崩塌,遥遥望去,像是楔入了一把天剑。商少白一夜消失,那座山从此被命名为‘摧雪峰’。”
林华慢慢吸了口凉气,追根问底,“那商少白与紫月寒比如何?”
“怀谷阁这份排名以道而论,紫月寒的武道境界确实高过二十几年前的商少白。可是如果商少白一直在江湖之上,功力境界又当如何,无人可论……”
车厢内突然安静下来,各人沉浸在各人的心思中。
沈青虽对那些批语信手拈来,可此时她却坐的离韩子默更近了些,恭敬的奉了杯茶,郑重道,
“‘珍墨有价玉无瑕,霁月清风郎楚楚。笔惊风雨,诗成天然。清白傲骨,不囚深枷。’师父,是最好的师父。”
韩子默眼有湿润,爱怜的抚过沈青的头,“师父有你,余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