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了内伤。”
依云慌张中只看见那人的鞋面,小巧精致,绣着些清淡竹叶,独独在裙裾处洇着一团红。
“这是百转丹,你可以先给他服下。”
伞下的人声音毫无温度,是个轻轻淡淡的女声。她伸过一只白嫩的手,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瓷瓶。
依云迟疑的接了过去,抬起头,准备谢过这人。
一阵雨风袭过,卷起了那把伞的边沿,露出了伞下半张脸。
桃目微垂,清冷如烟。
依云的心狠狠的一跳,迟疑的轻喊,“沈……羽……姑娘?”
伞下的人递过来的手微微一滞,伞边轻抬又落下,扫了他们一眼,袖子一垂,转身离开。
只是一瞬间,那白影便在几丈开外,淡的快要看不见。
依云爬起,又冲着那背影喊了两声,都被湮没在了肆虐的大雨声中。
依云拼命的抹了抹脸揉了揉眼睛,才失神的低头看着手里的药瓶。
“怎么连自己都糊涂了。”
“她的身影与羽青姑娘哪有半点相似……”
依云闻了闻手里的药,想了想便撬开夜楚云的嘴喂了下去。
说来奇怪的很,那执伞人消失,大雨很快变小。
依云背着夜楚云到海边画舫的时候,月亮已经透出了云层。
等舫上人七手八脚的把夜楚云抬进房间,他的烧已经退了。
依云跪坐在夜楚云榻前,拧干了帕子替他擦着脸。
“她没了六年,你便疯魔了六年。明明都不是你的错啊……主子,你为什么就是放不下……”
浮华殿沉寂,夜回天被白修下毒疯疯癫癫,被囚于红琅馆。
莫邪宫终于易主,可是新宫主是个不管事的,四处流浪,终日酗酒,挥霍无度。莫邪宫曾经的威势一日日衰颓下去。
夜楚云醒来已经是两天以后,一睁眼,便是荟姨以及依云焦急的脸。
“少爷,你终于醒了!”
荟姨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她不像从前肆无忌惮的沾染夜楚云近身事,只跪在床头抽泣。
夜楚云痛苦的按了按太阳穴,动了动僵麻的身体,开口问道,
“什么时辰了?我又喝多了?”
依云眉毛一竖,话里带气。
“你在翠微楼被那女人下了春药,你忘了吗?”
她这一喊,旁边几个侍女都面带红晕,低了头。
夜楚云脸色讪讪的,掀了薄衾,查看自己的衣服。
“我没被占便宜吧?”
依云扭过了头,“你都快要住青楼里了,还谈什么清白。”
夜楚云无谓的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外面阳光大好,慢吞吞的走出了船舱。
夜楚云看着海平面,像是失了方向,他轻轻闭上眼,突然感觉心里很空很空。
那日的催情散作祟,他把明月当成了羽青,要紧时他骤然清醒,强自逼毒。
明月只着寸缕,功亏一篑,掩面而泣,“六年还寻不到的人,兴许早就死了!”
早就死了。
长长的头发垂到夜楚云的膝弯处,衬的他的身形瘦削无力。依云站在他的身后,心口针扎似的疼。
这几日,她偷偷的在街上留意了许久,再没发现那女子。她又细想了下,眼神,身形,修为,哪哪都不像啊……
天黑雨急,人有相似,看错了也未可知。
没有希望,总也好过再失望一场。
她看的出来,夜楚云已经开始尝试接受那个结果。
夜楚云躺在甲板边上,蒙着紫纱,遮上了潦草的面容。
夜楚云的画舫很大很大,停在这海边近一个月,旁边的小渔夫们已经见怪不怪。旁边的渔船上,几个渔民又凑在了一处。
“苏南门被灭门了……”
“那苏掌门多好的人啊,和善又大义。苏南门也是名门正派,这是得罪了什么仇家……”
“两百多条人命啊,小孩子都没放过。”
“说起来,这都几宗惨案了。往南的南华阁,沧海派,拂云山庄……”
“别是鬼宗又起动荡,唉,刚太平了几年……”
“也未必。最近谣传,说出了个什么大魔头,阴邪的很。”
“是了是了。据说苏南门死状凄惨,那逃下来的张麻子,被吓得神智不清了。总念叨什么干尸,骷髅……”
几个字眼飘了过来,夜楚云支棱起了耳朵,掀了盖脸的紫纱坐了起来。
他两下跳下了画舫,再一跃便上了这群人的渔船。那些渔夫吓了一跳住了口。
夜楚云倒不见外,学着几个人的样子盘腿而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烈烈的烧刀子,只是一入口,皱了皱眉头。
“老哥们继续,我也爱听热闹。”
几个人看他虽生的俊,但是举止粗野,面目糙陋,自当是个走南闯北的买卖人,便继续议论起来。
“就大前日,下了大雨那日。东街巷那张麻子去苏南门送鱼,发现苏南门里全死了……”
“衙门召集人马上山,只得看了几眼便收了人,通知了附近的凌木堂。”
“江湖事?”夜楚云问道。
“是,本来出了人命该是衙门里管。但是那些人据说死的太诡异了,像……”
“像被吸干了,黑黢黢的,没个人样了……”
夜楚云端着酒杯的手一停。
“那天就是雨大,要不我也得上山看看。”
“可别吹牛了。怕不给你吓得尿裤子!如今凌木堂接管,寻常百姓不让上山了。”
那些渔夫兀自说着,夜楚云却一跃而起,几个起落回到了自己船上,冲着船舱里喊了一句,
“依云!”
依云听见召唤跑了出来,夜楚云匆忙说道,
“走,去苏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