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致新愣了愣,嘴角上浮起一个隐约可辨的笑容。“等一下……”他摸了摸腕上的手表道:“要见一个客户、一起吃午饭,你陪我去。”
“是,方先生!”我快吐了……被自己恶心的!
方致新倒是一脸心安理得的样子,朝门口挥了一下手道:“rosette今天就会走,你叫faith这两天先顶替她一下,过完年之后马上再招一个秘书进来!”
“哦!”我转身要走。
“呃……”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你替我看着点,不要出什么岔子!”
“哦!”我看了看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点恋恋不舍或者歉疚的表情来……无果!他的担忧我明白、也可以理解,但是我想不通他怎么可以这么漠然地了却一段虽谈不上美好纯洁,但至少是这么久了、而且还曾经合作愉快过的关系。俗话不是说过:一日夫妻百日恩吗?他和rosette至少也是很多夜的夫妻了吧?他难道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还是冷漠的面具带得太久了、已经脱不下来了呢?
和客户见面之前,方致新给我上了一堂盲人护理知识101。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因前天晚上的遭遇和因此而引起的一整天高烧对他那点可怜的视力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对rosette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方致新用很平淡的口气告诉我(绝对是他自己说的,我一点都没有向他打听过哦!再说……我哪儿敢啊?),移植了角膜的左眼本来就非常脆弱、疲累不得,可是这些年他一直靠单眼视物,造成左眼视神经负担过重、加剧了衰退,因此,再度失明其实是早晚的事!而且,剧烈撞击、重体力活、突然跌倒等都会加剧视力的恶化,更别提再加上发烧生病了!
听完之后我想想:唉,他其实也挺可怜的!
上课的内容主要是几点注意事项,如下:
1.走路速度不可太快,要随时注意脚下路况、并及时提醒他避让和小心。
2.带领他的时候必须让他握住领路人的手肘、以便他感知路面的起伏和前进的方向;通过狭窄的路段或上下楼梯的时候,在允许的条件下、最好让他搭着领路人的肩膀。
3.与他说话时(指有第三及以上的人在场的情况下)必须先叫他的名字,以免造成误会或不礼貌的情况发生(虽然我觉得叫不叫他都一样,反正这个人没什么礼貌!)
4.进到一个陌生的场所,最好先向他描述一下周边的场景,以便他尽快适应。
5.与陌生人见面的时候,最好先向他描述对方的性别、年龄等简单信息,以便他做出合理的反应;未经他的允许,不得向他人提及他眼睛的问题(我哪儿敢呐?)。
6.尽量站在他的左边,因为他的左眼至少还有点视力(就是用来看着我、防止我乱说乱动的么?)。
7.其他未尽事宜需听他临时调度。
8.最重要的一点:不准拿他当瞎子看(我又要说了,我哪儿敢呐?话又说回来,放眼望去这周围附近的、有人敢么?)!
和客户的会面很随意,因为对方是我们公司的老客户。这次的见面纯粹是社交和季节性拜访。对方出席这次午餐的是一位年约四十岁出头的妇人和她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看着既像手下、又像是亲戚、但更像是小情人的男青年,才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方致新吃得很少,不过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视力不佳的事实……都是让我伺候他的!(命苦啊!还以为离开酒店、换工作之后就摆脱为人端茶送水的命运了呢,看来只是从这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里头!)对对方适度的关心,他也是以很随和的微笑应对的。
我忍不住要感慨,他对一个陌生人都如此彬彬有礼,可是对他身边亲近的人竟然如此冰冷(方致远除外!),真是个怪物!
饭后,方致新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因为……他主动谢了我!
再回到办公室,rosette已经走了,桌子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坐过一般、了无生气!
我突然感到难过、难过得要命!
我相信rosette是爱方致新的,很爱很爱!否则就算是贪图钱财和安逸,她都不会傻到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没名没份地就为他养儿育女!之所以会到公司里来任职,应该不光光是想多点时间与他相处,更是为了看住他、接近他、制造机会让他爱上她吧!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啊?天下怎么会有方致新这般……绝情到让人无语的男人啊?
然后我开始生气、气得要命!
方致新不就是有点臭钱吗?竟然可以这样没人性地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间,竭尽利用、要挟、掌控的手段而无不能,简直不把女人当人看、只是当成一个生养的机器、一个帮他达到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的工具!气死我了!哼,真该出钱找个打手来揍他一顿!
最后我很想哭、想得要命!
大概是同为女人的关系吧,我觉得自己对rosette受到的不公待遇感同身受。虽然先前还在对她的自私自利耿耿于怀,但此刻、我那天生的好打抱不平的英雄主义已经让我深刻地同情起她来了!
于是,我躲到了方致远的厕所里给他打电话,想从他那儿接点温暖过来……可他竟然给我关机!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啊!
吓得我心急火燎地再打给陈叔叔。
还好,他没关机!接到我的电话,他一点都不惊讶,开口就道:“小何啊,致远让我告诉你,他现在在办一件很要紧、很秘密的事情!他叫你放心、不要着急!”一口气传达完会议精神之后,他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靠!又是秘密?!今天我最听不得的就是秘密二字!
捏着已经消声的手机,我真有砸了它的冲动!
好不容易挨呀挨,把大半个下午的时间打发掉了。我的心情也因为失落、伤感、猜忌和忐忑不安等等消极因素而跌进了马里亚纳海沟。
回去的路上,方致新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靠!)、笑意盎然地问我:“跟致远商量过了吗?明天上门的事?”
我白了他一眼(反正他看不见!),“嗯!”
他挑着眉等我说下去。
姐姐我就偏不说!
他等了一会儿,慢慢蹙起了眉、问:“你……在生气?”
我再白他一眼(最好是替rosette揍他一顿才让我舒心!)。
“你都听到了,是吗?”
“你说什么啊?”我没好气地装糊涂。
“上午我和rosette吵架的经过!”不温不火的一句,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没有!”睁眼说瞎话不行啊?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是在生气!”
“方先生,你是你、我是我!我哪儿那么多时间来生别人的闲气啊?”我悻悻地哼着,又补了一句:“我自己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呢!谁有功夫听你们的壁角啊?”嗯?有点心虚加胆颤了!赶快擦擦汗!
“嗯!这就好!”
我狠狠地腹语道:好个屁!
他没再开口……谢天谢地。
到家之后,小混蛋早已回来了。
我一进屋连拖鞋也来不及换、光着脚就把出来迎接我的方致远拎回了房间,甩上房门后我问他:“说,干什么去了?”
他嘟着嘴、看着我怒气冲冲的样子,不情不愿地道:“买礼物去了啊!”
“礼物呢?”我摊开手。
“放好了!”
“拿出来看看!”
“不好!秘密!”他摇头。
我跳了起来,“你tmd去买核弹头啦?弄得这么神秘?开口秘密、闭口秘密的!你再敢跟我说一个秘字喏!”狠狠指着他的鼻子、瞪他。
“你怎么啦?”他拉下我的手指、担忧地看着我,“发生什么事了,小笛?”
“别小笛我!一帮坏蛋、阴谋家、没心没肺的东西!”我抽回手指、气得瑟瑟发抖,在屋里来回踱开了步。
“嗯?”他听出点名堂来了,扭头看了看房门,迟疑了一下问:“是不是致新和rosette出什么事了?又吵架了?”
我没理他。
“小笛……”他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边、熟练地操纵着轮椅陪我转圈。
“你今天不把你那点破秘密交待出来就不准上床!”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我睡地板好了!”他撅着嘴跟我耍横。
我停了下来、看着他。
他也仰头看着我。
我的脑子里忽然想起当初在香港吵架的情景了,他说我站着就是欺负他、坐着就是可怜他!到后来我还是没弄明白跟他说话的时候我到底是该站着还是该坐着……想着想着,我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抱着脑袋发起了愁。
就连说话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我们都会有纷争,那往后呢?明天见过我爸妈、取得二老的同意之后,我们就该结婚了吧?结婚之后,我就该准备准备、生孩子了!而为了生孩子的事儿我们还闹了好几天别扭、最后是他让步的!那……生了孩子之后呢?万一真的起了更多的矛盾怎么办?这小混蛋可是跟方致新那大混蛋一起长大的啊!他那深谋远虑的功夫也不亚于方致新的了,否则哪儿能放我一年去对他慢热起来啊?天哪,他会不会也和方致新一样、是因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接近我的呢?那、那又会是什么呢?
不会、不会!他是爱我的、是因为爱我才接近我的!我知道!何小笛啊何小笛,别想了、再想你的猪脑子就快要爆炸了!
方致远挨在我的身边、一直默默地看着我,直到我抬起头来、才忧心忡忡地小声道:“小笛……不可以不要我哦!”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哭着冲他嚷:“我是你怕你不要我!呜……”
“呃?不会、不会、不会!”他急了,不顾一切地扑在我的身上、抱着我的肩膀和身体,大声道:“傻瓜小笛,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万一你跟你哥哥一个、一个德性呢?呜……”
“什么……不会啦!我不会的!我那么爱你,怎么会不要你?!”
“万一你以后不爱我了呢?”
“不会的!”
“骗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我是好东西啊!”
“你也不是!”
“我是!”
“你怎么证明?”
“证明?”他左右上下地看了看、指着自己的腿道:“万一我变心了,就让我全瘫!”
我吓坏了,一把捂住他的嘴、喝道:“你再敢这么说一次,我、我……揍死你!”
“唔……”他扭头挣开了我的手,“相信我,小笛!”
“呜……我是想相信你啊,可是……这些念头老是会冒上来嘛!哇……”
“不哭、不哭!”他不再跟我争、有点费力地抱着我,给我顺气。
临了,他还是没告诉我他下午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