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前辈继续说着,修铭已经怀疑,这个真前辈可能还真的是他的真前辈。
“开天辟地,是一件很繁复的活。
现在所说已然是一种失真的转述。
按照既定的形体,将物相定好位置,一点点的解离各自的底蕴,游离的灰质。
再重新黏合到一起,并且让其有着自身的代谢循环,不会在天地大潮中随意的消散无形。
争斗起到了一定粗筛的作用,但更耗费时间的,还是细筛。
质当中的绝大部分内容物,并不适合在尘世浮现。
标准又是另外一个麻烦事情,由标准不一引起的水线之争,差点让刚刚起步的新天地崩塌归虚。
唉~又是几位老伙计身消,水线才能堪堪定下。
这之后,这里潜景与浮相,虚假与真实,过去与当下,质、形、相的模糊边界,方才初步有了形体。
水线高低影响着天地里生灵的能量阈值,认知结构,人心深度等等无法被忽视的核心参数。
我们大多认为,水线要定的低一点,尽可能接纳更多的潜景之灵。强大整个天地的内生生命力,即使因为这样会乱一些,也无妨。
而反对我们的人,认为人性本恶,人力所能企及的重点,终会变成压向其他生灵、压向同类,甚至压向天地的毁灭之锤。而这份破坏力,也由着这份水线决定。有可能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
他们认为水线要高过晦暗人心,让见不到光的心,烂死在见不到光的地方。而不是给它们机会,成为天地决裂的线头。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是美好的冀望,能力越大破坏力越大是不变的事实。
我犹疑过,他们说的有道理。
但这份类似阉割的做法,我很难认同。如果天地的桎梏终会被打破,那么或许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更多强者不就是更多的生存?
而且还有一个条件。
当时的我们或许难以启齿,却众所周知。
水线也等于创世者的死线,如果我们设计制造的世界,却无法容纳己身。
那成世的那一刻起,被深埋在下无法发生的我们,很快就会成为世界呼吸所需的营养。
所有创世者都无法生存在这过于低矮的天空,会被逐渐的淹没窒息而死。
这或许是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我们是为自己创世,还是为了身后的生灵创世?
我曾拷问过自我。
却没有答案。
直到另外一个理由欺骗了我。
强大是足以遮目的大山,望二位多走到人间观看,不过现在看起来,你们比我们聪明。
那时的我们太强大了。
创世是神的私域,而我们俨然已同于神。
神身人性,让我很早就陷入了盲目的自信,直到最后。
这种自信,让上个问题不是问题。
忌惮强大的生灵打破天地,那便给所有生灵头上增加一尊神。
我会看着世间所有人,也会照拂着世间所有人,更会守在艰难建立的新世完整!
我就是那位神!天地间的唯一真龙,众生之上的唯一睥睨者。
我从来不会犯错,更没有一点私心。
几位老伙计更是只愿相信我一人。
八向初见形梏,我平衡的很好,每个方向都在向前,每一个人大多满足身体所需、内心所想。
在这样一个不断向上,万物新开的全新世界里,答案比问题多。
一切都在以比想象更美好的速度前进,八向成形,不慕八苦!
我缔造了一个盛景,守住了巍峨高城守不住的东西!
力量在我,人心在我,方向在我,所以世界在我。
我独行于前,天地景从,无人拂意。
天地既我,我既天地!”
无可比拟的峥嵘往事,让真前辈也语气狂热了起来。
修铭既艳羡其中的风光,又遗憾眼见紧随而至的落潮,恨不得亲身踏入时光,提醒真前辈他醒一醒。
眼睛不能一直抬头看天。
“后来呢?是不是高看自己了。”浇冷水者,王轩兰小女子也。
修铭“啪~”一下拍在自己脑门,她不懂事情,我尴尬什么啊。
真前辈气养如海,饶是没有挂相,但还是因为意外停顿了一下。
“抱歉啊~活的太久,每一次重述过往,都是一次浸润在幻梦中的重活。
遗憾与美满皆是过往,此中暂且不提了。
本真还是为诸位先行解惑。
便是那亿万地灵,千万言灵,与那唯一人神——明。”
修铭已经拿过子浅浅的笔开始记录,他不会遗忘这事,这笔记是为了酣睡的孩子所做。
王轩兰眼高过顶,却还是忍不住地偷瞄这边。
她无论还有多少隐藏的信息渠道,都不及眼前几乎经历了一切的真形,所知道的全面与真实。
真前辈继续说道:
“新的天地,会孕育新生的灵。
初时他们很弱小,也不识乾坤,总得彷徨。
天地很苍茫,八苦余蕴所造遗民,与新在我们的统御下安然生活了许久。
然而黄金的时代无法长久,较低的水线,让这片天空过高。
有底蕴的生灵,都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生长着,很快这片天地就变得拥挤。
而就在那时,我开始被质疑,一些激进群体当做敌人。
问题是不在于我是否公平,不在于我做过什么?
只在于我的存在,也许这并没有错。
如果要为后来的内战找一个罪人,那也只有我有资格成为那个罪人。
各族间的大战,以一种无法控制的方式爆发了。
即使当时的我,也无法找到谁才是那个首先举起屠刀的人。
因为我先看到的那人,是以复仇的名义开战,而他要复的仇是别人血的恨。
我不再公平。
我也无法公平。
我不参加战争,也阻止绝大部分高层涉入这场乱战。
然而我们都无法平息这场战争,因为我们已经是仇恨的靶子。
因为这场乱战,本就是天地容量不足导致的自我格式化。
与开始一样,战争的结束也没有一个明显的节点。
人口锐减一半后,仇恨的主体消失了,岌岌可危的天地容量也空出来了,人心中又不知不觉的灌满了爱。
我觉得可笑。
不是他们可笑,是我。
也就是在此时,我明白了我不是神。
我只是一个幸运的人,还是一个平庸的人。
站在最高处,我连人最基本需要的生存需求都无法看清,让旧人新灵都不得不暴露出兽性一面。
这本就是我的失责。
从那时起,我的确成了一个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