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因为光明而生,对着跗骨之蛆的是阴影,贴合光明形成阈限的也是阴影,同时真正至暗还在阴影之外。
每一个人都有阴影,哪怕是少数没有超凡之力的普通五名城人。
哪怕是北境白灵,他们看似生活在纯粹的光中,也有着他们的阴影。
只是,他们的阴影底蕴,似乎与其他人的位置反了过来。
当世界的源初之光靠的足够近,一只袖珍的蜂鸟,也足以形成遮蔽整个世界的阴影,只是它的阴影在影响到这个世界前,被再度解构、或是被更庞大的深沉阴影覆盖。
修铭、王轩兰的影子落在八向上。
目前的干涉包括看不见的托举、析出流毒、理解八向,这些都在以他们消耗着自身的底蕴的方式发生着。
这样的行为是亏本的行为,不过当他们覆盖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形梏后,一些内生的因就因为他们一些具体的行为转嫁到他们头上。
这份业果本就是因为他们而生,这样的行为也是自救,只是自救之余没有与这个世界完全的切割。
他们终究是掀起了战争,哪怕是这次的战争,给了八向之地打开了更广的局面,时间跨度也是历次最短。
可是对于被殃及者,这就没有差别了,他们的意识也自然成了不甘的业果流毒。
冤有头,债有主,这因果关系依然是复杂交织叙事中的一条基本线。
它们很脆弱,甚至走不到失乡魂这样有一定形相的程度,只是一丝一丝无法表达出来的残怨之念。
或许想问为什么,或许只想一切与自己陪葬。
它们加在一起,都无法企及至上之人的高度,却也能同时耦合在光影形相中,逐渐腐蚀着它们过去认知内外的一切。
它们是业果流毒的本质,也是无数次死亡才积累出来的一只拉住生者的手。
而现在它们便被以毒称之,它们无法辩驳,因为它们早已没了人性,只有一些无法被代谢的物性残渣。
五名六通,八苦七情。
后者都是前者的蓄水池,一些过于沉重又无法剥离的所在,便透过这样次级时空体的方式承载着。
后者离深渊更近,认知筛子的孔径也更大,在一次次的潮涨汐落中,这样的无法承受之重,也总能被潮汐剥离。
这样的循环,便是维系一部分人性清明的手段。
筑城者显然是有意设计了这样的一切,让这两座城也产生一种类似生命体的自然反刍与代谢。
很明显,比起五名城,八苦城出了很大的问题。
使得它跌落成为八向之地,自身也变成了更像六通星的次级时空,而它过去的次级时空,则彻底沉沦变成崩坏的潜景。
这一体系,也整个变成一段无法触摸的历史。
重建八苦,重建出来的城也是新的。
修铭明白那座城早已跌落深渊,而真龙或是最后的追寻者。
地的本质或是位置,人与城的本质则更多在时光凝结的相上,浮相不在本质也就不在。
过去就是过去,也是无法浮现的记忆集合。
......
修铭无言,内心却泛起一圈圈新的涟漪,最后涟漪消失,他的心镜也忠实的映照着面前人的模样。
王轩兰是一个复杂的人,不仅因为她的根系复杂,她的朝向也很复杂。
修铭不知道这纸面上目的,占着她的内心有多少重量,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王轩兰,是不是真实的她。
这些都不重要。
她履行了承诺,为迷失的八向寻到了一个新的方向,也为修铭找到了重新上浮的方式。
只是...
“这样做,真的没有什么坏的后果吗?”修铭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
八向知道五名,五名也看向八向。
可它们一直分离的状态,八向内部尚且不断分离,那么笼罩在两城上面的质,或许是有着更大的互斥属性。
即使是修铭他想多了,两者本质互不关涉。可是两个相向而行的人都会撞到一起,而现在两个大大质量世界的靠近,又是能轻易刹得住车吗?
修铭担心八向被撕裂,也担心五名城会出现什么不好的反应。
王轩兰不喜欢修铭的神情,这也等于质疑她的能力和脑子。
她歪着头说道:
“放心吧。我看起来像是一个傻子吗?
虽然我们已经上路有了六个月,可是于斑斓时空的“位置”上,我们走的不远,速度也非常缓慢。
而且无论是行走,还是转向,都是一种抽象的说法。
具体的时空关系,或者用变形更加合适,我们的确没有能力控制这样的浮相每一处细节变化。
不过五名城的态度,也是我们考量的关键。
所以在这之前,我们需要自己先过去看看情况,我们两人为何到这里,有视野的考量。也是在等你清醒后就提前出发。”
修铭犹疑地点点头,眼神复杂说道:
“这样确实更稳妥一些,可一旦进入五名城,我们又是以何种的立场。
现在看起来,八向或许需要五名城的帮助,而五名城愿意承担这份风险吗?这样做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进城的我们成了飞蛾,你确定不会引起另外一场更浩大的战争吗?”
王轩兰这一次没有沉思,她确实想过了。
“你不了解五名城,更不了解五名城人。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们对外界缺乏探索的欲望,可一旦可以触摸的贫弱摆在眼前时,他们不会吝啬拉上一把。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多数能狠下的心,是地缘生态割开的片见。
当然如果,事情还是成了零和博弈,他们也可能成为最后的刽子手。
我不想考验人性,所以避免这个结局就是我们主要的任务。
而且,你真的以为五名城,就只像是你浅浅看一眼那样的盛景吗?
你又是如何被排斥下来的,你放在嘴边的债又是怎么来的?你知道这些,只是五名城光鲜之下的万一。
别忘记我曾经是谁。
罹城之相,或许已经浮现。
谁救谁还不一定呢?”
王轩兰眼中的机巧不再复写难明的形相,修铭看入了神,差点忘记了呼吸。
罹城之相?
这话出口,怎么就有了八九分的成色?五名城会怎样?那至强的武威,狡猾的小石至,利己的金忌,还有那迷雾后的单柔。
他们毫无疑问都是斑斓时空,最为顶格的强大生灵。
有他们在,连王轩兰都输了,现在又什么东西会威胁到五名城?
内乱,外敌?天灾,人祸?
修铭本该感到不满,过来这么久,他还是像个局外人。
不过想起了王轩兰以前的叮嘱,他其实也一只被保护着。
知道真相,或许也是一种伤害,尤其是像他这样容易犹豫的人。
不过她提了,应该也瞒不住了吧?
“祸从何处而来?”修铭试探问道,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你...与我,参与其中了吗?”
王轩兰叹息道:
“不知道啊,我知道也不多。快了不要着急,这些棋手已经按耐不住了,因为棋子已经浮现的差不多了。
无论是否还有战争,都一定还有厮杀。
不同的人赢,或能决定整个斑斓时空的方向。
我们最好祈祷,我们不是输的那一边。”
修铭听罢,这话意味悠长,信息基本没有。
他只能乐观地玩笑道:“向谁祈祷?明嘛~”
“咯咯~他也许真的在祈祷呢,不要小看明,也不要小看自己。
我们忌惮他们,他们何尝不恐惧我们。
可能在他们看起来,我们更暴力,那几位老朋友也更害怕我与他们算老账吧?
总之,是该好好算一算了。”王轩兰笑点颇低,或者说极为捧场。
她笑的前仰后合,却没有什么风景。
施娟儿看两人一人一语,她反而插不上话了,多少有些吃味。环臂抬头看着星星,却极具压迫性。
王轩兰习惯性地四处瞥瞥,看到立正都起伏波澜的施娟儿,王轩兰的笑容消失了。
复生一次,她的个头就小一回,这次过后她说不定就真的成了一个小人。
怎么会这样呢?这形相怎么油盐不进、难以补充?
然而她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无论她的生命层级多么高,底蕴又如何的深厚,她终究是与本就是水下灵的修铭不同,朝向也不同。
五名的人底蕴是继承而来,一向被低看的弱小形相,才是她真正的自我。
而这份各人不同的灵性,既是人人不同的根源,也是底色就写着排它的最小参差。
生命需要新生赋予灵性,就像是一杯水,人也需要守着各自不满、易洒的一杯水过活。
水洒了,杯子干了,也就是真的认老了。
王轩兰越活越小,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不在灵性上留下任何腐臭的气息。
这些都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的能力特质,她不曾后悔过。
不过眼前大只的施娟儿,始终在她面前晃悠,确实也让她烦恼了。
施娟儿对恶意很敏感,王轩兰的眼神也第一时间被发现,施娟儿回以更直接的不眨眼对视。
两人之间再次升温,说不好又要彼此称量一下对方斤两。
应该说些什么的修铭,却早已走神想着遥远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现气氛的微妙变化。
不过他的漠视,却阻止了事态升级。
无论是不是他修铭,这里也没有第四个人,打起来也不会制造太大的动静,所以这场架打了好像也没有人看到。
那没人看到的赢,还有意义吗?
她们只是不对付,在争气,又没有仇怨。
最后两人同时别开了目光,一人看向星空,一人看向八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