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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宏拔出藏在手腕血肉里的短刃,在方寸锦低头为他包扎时,一刀划断了他的喉咙,随后在喷薄的血浪中精确找到心脏的位置。
将已经浸血的短刃,狠狠地插入方寸锦的心脏,直到短刃的另外一头从他的背面冒出来。
一瞬间鲜红的鲜血浇了他一个满身,又与他自身爆裂开来无数伤口中,滋滋流淌的黑色血泉融合。
方寸锦失去支撑软软地趴下,而段宏也被血泊覆盖,一时间看不到他的人形。
新的沙发,在他们第一次见到过后,就立刻报废。
而从两人身上流出的鲜血,也迅速将一楼的地面覆盖,宛如一面散发着热气的熔岩池子。
常人是没有这么多的血,常人也不会复活。
段宏手刃了方寸锦,空间中也只有他自己大声喘息的声音,这声音里除了脱力的虚弱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
修铭是唯一客观注视这一切的发生的人,然而此刻的他,却平淡的比软掉的方寸锦更像是一具尸体。他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却只能不做任何的干涉,就像大多数的他都是以这样的方式行走。
段宏成功了,但归根结底还是失败了。
血泉倒涌,短刃以相同的角度退出他的胸腔,伤口开始慢慢地凝合,方寸锦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从更接近死亡的段宏身上爬了起来。
方寸锦活了,但段宏身上因为自己透支造成的伤口,却没有变了回去。
方寸锦似乎逆转了时间,才达成了自己复活,然而他可能也是记仇的?
修铭冷眼看着一切发生,他不会这样认为。
与王轩兰不一样,她的死亡确实会失去一些东西。
刚刚的方寸锦,则无论从本质上,还是表相上都贴近时序的关系。
他不会死,是因为他的时序,已经与他们不同。
那么他们对彼此的干涉其实都是有限的,所以如果段宏因为这事死了,方寸锦也肯定无法救他。
死亡不是终点,消失才是。
或许对于修铭与段宏的时序来说,方寸锦已经消失了。
所以他的死亡就会是一层伪相。
结论大抵是这样,但混沌系统最难被预测的还是人的行为本身,十七夜蝉有了方寸锦这样的形梏一定有其本真的含义。
这重含义不是为了给段宏抹除,或是给浮世的修铭陪跑,只是在棋局交错之际,关键奕子产生的连带反应。
十七夜蝉是十七夜蝉,方寸锦也是十七夜蝉,作为棋子甚至棋盘本身,他想做什么,是修铭心目中第一需要观察的结果。
而段宏的仇,其实从一开始就寻不到切实的根。
在生死本身都逐渐褪色的最终落子时,一个人、一群人的仇都会被无限解构乃至毫无意义。
地面恢复了透亮,沙发又变成了新的。
方寸锦继续为段宏包扎,尽管后者看起来已经没救了,但其实撕开这一层相,就会发现这里根本没有死亡。
不仅本就没有死亡概念的方寸锦死不了,三人中唯一的正常人段宏在这里也无法死亡。
而方寸锦包扎的动作,为了的是体面的对话。
正因为没死,所以也没有生。
修铭才会冷眼看着刚才的事情,三人心里都明白,这个过程只是给段宏寻找一些聊胜于无的慰藉。
至少,他尝试过。
泼出去的血收起来了,但彼此心中长出来的刺,却永远都不会被拔掉。
穿上人形的形梏,就等于走入了棋盘,即使超凡的灵也有由不得己的时候,即使他是十七夜蝉。
此刻无法死亡的众人,却都变得虚弱。
一方面是人形本身所至,一方面也是这里的相。
恢复的时间,比修铭想象的长了许多。
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百个月。
他们被风星撕裂的伤口,现在就如同常人一样缓慢的生长愈合。
段宏又杀了方寸锦十一次,手段方式各不相同,但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方寸锦如同一个橡胶人仰卧起坐一样,段宏却总是搞得自己很难看。
实在是影响到了正在品尝老方手艺的修铭食欲,尽管他心里依然支持段宏,可这漫长的刑期中他早就脱敏。理性与感性,早就分成两个不同的赛道,矛盾却统一着。
而方寸锦却想是在购买着赎罪卷,任由这对方一次次在他身上施暴,承受着感官上极端暴虐。
如果次数再多,修铭真的担心方寸锦爱上不该爱的人。
还好他们的伤终于好了。
......
三位来处各异曾经同路的男人,最终还是带着不同的目的,却不得不平和的面对而坐。
这个熟悉的红房环境,最后还是在各自的心目中变成了完全不同的记忆载体,或是怀念、或是憎恨、或是不舍。
三人也不再是风星中抱团才能行走的稚嫩新灵,而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各自成为了身后利益结合体的代表。
段宏虽然位卑,但他也是此地唯一的真正五名城人,虽然看起来是五名推出来的傀儡。但他又是这一系列链式反应中苦主一方。他占着有时大过天,有时又轻飘飘的没用道义。
方寸锦,十七夜蝉的一夜身,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夜。但无论次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道理,四夜俯首、五名忌惮,而且现在看来,他才是目前整个棋盘的主要攒局者。他甚至不该用四夜代表来称谓,而是为了照拂他足下那片花海而来。
修铭,天外天,人外人,山上仙,水下灵。他是串起棋局的关键,也是现在八向樊笼的笼中鸟。无论如何称量重量,总该有他的这一份八两重。
三方并不均势,甚至二对一也没有胜算。
不过因为看得远,内心也各有所重,棋局的最后不会是零和博弈,更多是为了切分这通向有形未来的船票。
三人的次序,本质上也是目前三方的次序。
五名城最急,八向次之,而夜色已经是猎手。
当方寸锦为其他二人,很自然都倒了一杯水后。
当他们各自杯子上,都升起了缭绕的烟气,却绘出几幅各自期许的画后。
这最后的对话,还没有开始。
但这‘六’的含义,已经不用他们去猜度。
方寸锦很直接了当的告诉了他们。
‘六’是弦六,弦外的六。
弦也可以是棋,是桌。六可以是六通,是这个装置的名字。弦外的六,就是变因,也是他们,更是生机。
弦六就是翻过桌子,棋面下的暗流,变成棋盘上的确形。
棋局已定,命运落子。
不过这里既然已经翻了桌子,那就不用闭幕了。
修铭已经明白,这是最后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