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临川郡南清水桥。
所谓清水桥,不过是一座木头作的小桥而已,长不过三丈,宽约莫五尺,仅仅容得下两人并排通过。
临川再向南行,便是遍布瘴气的百越之地,历来行人稀少。而清水桥又不是自扬州入交州的必经之路,故而素日里,此桥也算得上是人迹罕至,仅仅有打鱼的渔夫会偶尔提着鱼篓子经过。
桥边的木墩上结起一层厚厚的青苔,水面半掩在青苔之下,靛青色的水波清澈见底。
凡圣殿的人到得有些晚,萧槿蹲在河边,百无聊赖地戳着河底的胖鱼玩。
那胖鱼见她的手指伸入水中,非但不跑,反倒是亲切地贴过来蹭蹭,倍显亲近,颇为神奇。
“听说你在东山的宅邸里也建了一座像这样的石桥?”
“嗯。”
谢令婉略有些敷衍地回答着。
这次跑来临江属未料之行,作为大周宰相,淮南诸事都需经过她的决断。尤其是江淮防线那边的军情,每天都如冬日雪花般飞到她的手中,以至于连续十几天都不能睡觉。如果谢令婉自己不是专修精神的五行修士,她的身体怕是早就吃不消了。
少女站得笔直,正一丝不苟地看着手中的公文,手中炭笔唰唰唰地舞动。
“记得给我留个房间,以后没准我会经常过去视察的。”
“嗯。”
“哇谢令婉你这个人好敷衍,我说方哥哥上次怎么好像一副对我腻了的样子,原来是从你这学的。”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难不成是被我说中心虚了?不会吧不会吧?”
“哎哎哎,别这么小气,大不了下次在床上我让着点你呢……”
少女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真的好吵。
“啪嗒。”
谢令婉收起手中卷宗,将其一股脑地收到空间灵戒之中去。
她凝成一面水镜,细细地照过自己完美无缺的脸颊,一边冷声开口:
“萧大人,我是宰相,但更是生意人。”
“所以?”萧槿戳戳鱼头,歪歪脑袋。
“生意人不行无利之举。和你说两句废话的时间,我用来干任何事情都是有利的。”
简单翻译一下:滚。
大周朝廷的人都知道,谢相在不微笑的时候一般心情都是极差。若是换了一般人,或许早就被她这一副冷言冷语的样子给吓得噤声了。但萧槿显然不在其列。
谢令婉急了有什么可怕的?兔子急了会咬人,她谢令婉急了连咬人都做不到,就这还可怕?
“可就是这么一个眼中只能看得见利益的谢大小姐,不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我来临江了吗?”萧槿笑嘻嘻地说。
“玄重卫是大周的一极,你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诶?真的吗?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萧槿故意拖着长音。
方哥哥就在不远处,她可是知道他能够听见她们两个说话的声音的。那我给谢令婉逗得破防了,他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那那个见我受伤,急得连夜从寿春赶到合肥的人是谁呀?还有那个,给张汝成发了七道令牌,把人家老头子拽回来的人是谁呀?”
“请你在叙述一件事情的同时,不要掺杂太多的主观形容词。”谢令婉面无表情地说。
“哦……”萧槿眯起眼睛,“那那个在我晕过去的时候,说什么‘我的朋友不多’的人是……”
“砰。”
谢令婉一把捏碎了面前的水镜。
“嘻嘻。”萧槿笑得颇为开心。
虽然在方哥哥面前和她争风吃醋的时候很酸,但现在惹得她破防的瞬间也挺开心。
这就是我们的婉婉诶,你们有这样的婉婉吗?
萧槿决定见好就收,不再刺激她,省得招来这个小心眼女人的打击报复。
“哗啦啦。”
她捧起水中的胖头鱼,递到谢令婉的面前。
“送给你。”萧槿抱着鱼,仰头说道。
胖头鱼在她的手中奋力扑腾着,溅起的水花落在谢令婉的青裙上。
她略有些嫌弃地退后一步。
谢大小姐可是有轻微的洁癖的,别说是这条鱼,就连捧着鱼的某个东西现在都被她统统划归入了脏东西的行列中。
“带着你的鱼,离我远一点。”谢令婉又拿出了一沓公文,准备继续工作,“顺带保持安静,谢谢。”
不远处的大树下,两位大小姐的对话一五一十地传入方棠和方未寒的耳中。
“我说,棠棠啊。”
方未寒略有些无奈地说。
“你今日已经看了我一个多时辰了,要不要休息休息?”
“我自然是想休息的。”方棠优雅地站在树旁,笑盈盈地说,“但我怕我一不看着老师,老师就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呢。”
方未寒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的头顶,很是沉重的样子。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这句话,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装死。
“老师,您和谢令婉有过夫妻之实了吗?”方棠冷不丁地突然问。
方未寒:“?”
她的脑袋上瞬间便挨了一下。
“你小小年纪的瞎打听什么?这是学生应该问老师的问题吗?”他色厉内荏地怒道。
“不能问吗?”
小女皇单手捂着被他敲过的地方,神色哀怨。
“我只是担心老师,想知道老师和谢令婉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绝对没有其他意思。若老师不愿告诉我的话,只需回绝便可,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她缓缓地低下脑袋,像是要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藏进土里。
“不能问的话,那我便不问了吧。”
方未寒总感觉最近的方棠说起话来会向着一种奇怪的方向发展。就是那种让他听得浑身难受,却又挑不出来毛病的话。
本来是她耍小脾气无理取闹,怎么现在搞得却仿佛一副自己欺负了她的样子。
奇怪了,方棠是怎么做到的?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题。”方未寒沉默片刻后说,“如果你硬要问的话……”
“我硬要问。”少女立刻抬起头说。
看着她亮晶晶的凤眸,方未寒总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某种语言圈套中去。
“有。”
“哦,有啊。”
方棠虽然依旧在笑,但眸中的高光却不知已经何时悄然褪下。原本勉强算得上灿烂的笑容缓缓收敛,直至最后变得幽静而寡淡。
老师已经,不干净了呢,还是怎么洗都没有用的那一种。
“也就是说,老师只和谢令婉有过夫妻之实对吧?”
如果只有谢令婉一个人的话,那还是能够勉强用一用的。虽然她不太喜欢吃剩下的,但谁让这是自己的老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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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未寒的神情极其自然:“当然不是。”
方棠一向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在此刻也有些失控。
不是?不是你为什么说得这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