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雪跪道:“妾不愿骗陛下,自想同陛下说实话。世子舅舅征战沙场十余年,甚至废了双腿,舅母又在几年前撒手人寰,舅舅可谓与福和相依为命。”
“作为公主联姻确实殊荣,但比起这,舅舅定更不愿与福和分离,京中贵女遍地,想必应有比福和更好之选择。”
淳祈帝抬起销雪下巴:“爱妃所言虽有理,但萧世子忠君爱国,定愿为朕分忧。”
销雪望进那双波澜不惊的眸,似是没有丝毫情绪,叫她冷得发颤。
凭什么?就因为萧家世代忠君?
镇北王有兵权且贵为王爵,是王爵中地位最高的存在。
但镇北王仅有世子一儿,又年岁已长,而世子双腿残疾,天子垂怜养于盛京,皇位不能忍受身体有疾的帝王,所以萧家能放心用?
是了,亦非如此,云家又为何显赫?
清国公云太傅既是皇帝恩师,膝下又无子,云家子嗣稀薄,若姐姐不招赘,嫡系一脉也就到父亲为止。
所以,萧家,云家再再显赫又如何?
也就这一代,且不论情感还是局势都只忠君之侧。
福和身份贵重,年龄合适,品行优良,背景清白,确确实于帝王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销雪笑道:“既然陛下心有决断,又为何要问安宁意见?”
淳祈帝凝眉:“爱妃可是怨朕?”
销雪颔眉:“妾若说不怨,陛下可信?安宁既然说了不愿骗陛下,那便说不出假话来。抬为公主或许对许多人而言是殊荣,是恩宠,但萧家重情且唯有一女,恐受不得此托。”
淳祈帝:“那朕要爱妃入宫,亦是让爱妃与姑父姑母分离,爱妃可也怨朕?”
销雪笑:“妾说过不骗陛下,陛下可是忘了妾初次侍寝对陛下所言?北地与盛京虽远,但通信便利,盛京又富贵养人,陛下自不会亏待妾身。”
“再者,妾总要嫁人,陛下是天底最最好的儿郎,妾有陛下是妾之幸,更遑论陛下英俊潇洒,素有贤名,叫妾又爱又敬,妾心悦陛下非玩笑之言。”
“妾虽受外祖父母之教诲,但妾自小欢脱,妾还有父亲,还有姐姐,盛京亦有妾之家人,妾唯一不安便是对祖父母之思念。妾如今很好,祖父母如今很好,妾怎么会怨陛下?”
“可西疆路远,风俗不同,风沙也多,此去经年便不知何日再见,舅舅一人在盛京又该何等孤寂。陛下的旨意,萧家无人会反对,可山高路远也叫闻者落泪。”
淳祈帝:“笑得比哭还难看。”
销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于陛下而言是思量后的最优选,萧家定无有不应。于萧家而言是不能拒绝的为君分忧,是陛下信任抬举。安宁不过一小小嫔妃,如何能干涉陛下决议,陛下还是莫要问妾。”
淳祈帝的手用了几分力,定红了,销雪觉得有点疼。
淳祈帝:“安宁聪慧,叫朕惊喜。若朕非要安宁选呢?”
销雪抬眸,第一次深深体悟到面前之人是动辄生杀予夺的帝王,越是温和的面具,内里恐越是偏执疯狂,她感到了一丝恐惧,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若是回答不好,此前之话就成了假话,功亏一篑就再不能撕开淳祈的心。
果真是皇帝,心脏得很。
恐怕在把她叫来之前,淳祈帝已经做好决定。
淳祈帝,好狠。
许是疼痛叫销雪落泪,销雪笑道:“安宁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安宁有私心,自是希望两全其美。”
“安宁选择陛下,也只能选择陛下。陛下是为天下黎庶,是为稳固朝纲。安宁的心是偏的,自心悦陛下后再无法公正,更何况陛下所选为天下大意。”
“若安宁对不起祖辈,对不起亲眷,自有安宁的因果报应。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安宁心悦的是这样的陛下,安宁既与陛下有小家,自得兼顾陛下之大家。”
淳祈帝抹去销雪泪痕:“哭什么?”
销雪:“陛下,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原来喜欢您是一件这么累的事情,我只是喜欢一个人,偏生这人是帝王,要为万万千千人负责。”
“安宁说了,您要如何,安宁便如何,可安宁心好痛,真的好痛,原来做选择是一件这么累的事情,您要做出诸多无奈之选时是否也这般疼痛?”
“安宁喜欢你,更想一直喜欢下去,安宁想做你一人的安宁,可安宁自有十多年的恩养要报,安宁真是天底下最最负心无情之人。”
“陛下,您说,安宁可是选错了?安宁能喜欢你吗?安宁以为喜欢一个人是满心满意的欢喜,不曾想是……”
淳祈帝一把捞起地上的姑娘,咬住她的红唇,吞下她的哽咽。
这般浓烈又纯粹的爱意,他从未遇见。
在太监去通知销雪的时候,华阳殿的圣旨已经传到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