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陈初爽快一笑,忽地转头看向了临街茶楼二层,朝扮作看客得夏使焦景颜、周使陈诚之朗声道:“陈大人、焦大人,敢不敢遣你使团中的军士,与我齐国儿郎比上一比!”
“.”
“.”
看热闹看到自己头上了。
楼下百姓齐刷刷抬头看了过去.
焦、陈二人只得起身,国与国之间,拼的就是个气势,若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退缩,回国后也不免被言官以‘损伤国格’为由参一本。
而历来最喜看热闹的东京百姓已在楼下鼓噪起来。
‘敢不敢与我齐国儿郎比试’的喊声响彻潘家东街。
被架起来的两国使臣见此,终于先后朝陈初拱手道:“也好,我大周就借此和友邦比试一回。”
“算我大夏一个.”
七月十六,申时三刻,东京城潘家东街。
首届四国运动会在一种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敲定.
只有陈景安若有所思。
当日。
折彦文等人跟随陈初一同回府,待陈初重新布上酒菜,年纪最幼的佟琦不顾旁人在侧,当场单膝跪地,颤抖着声线唤了一声“谢兄长搭救!”
陈初扶他起来时,佟琦已是泪流满面。
年轻人嘛,易动感情.这也是他初次独自外出为家办事,脱离了父辈羽翼的保护,今日眼看从小一起长大的佟克峰九死无生,却是这位和他无亲无故的枢相站出来护他佟家的人,也护住了他佟家脸面。
这种感觉不好形容,有些像家中父兄给他的感觉。
荆鹏见佟琦真情流露,也嬉皮笑脸上前喊了一声‘兄长’,再接着便是邝思良。
但这俩货却比陈初要大上好几岁
折彦文笑看此景,虽他做不到身段如此灵活,却也理解几人的选择不喊楚王、枢相,却喊兄长,这代表着几人脱离大齐这层上下级关系以外的私人关系。
他们这些将门,各自偏安一隅,无逐鹿天下的雄心,无非是寻个良主栖身罢了。
这楚王,既舍得给淮北麦种,遇事又肯为兄弟出头说白了,跟着他既能吃肉又不受屈,不比龙椅旁那名只会说‘依楚王之意即可’的摄政长公主香么?
是夜,几人豪饮至深夜子时方散。
醉醺醺的陈初回到卧房,原本打算装作回屋后再熄灯摸去后宅阿瑜那边,却不想,陈景安竟在他院内书房等着。
陈景安猜到了,今日定下这运动会不是陈初的临时起意,怕是早有盘算,只是借着今次突发事件予以实施了。
陈初倒也没有瞒他,解释道:“汉家儿郎经一遭东京城破,已对金人畏如猛虎,我需一场比赛,给我汉家儿重新按上脊梁骨!”
“比比奔跑、举石锁便能让汉人不畏金人?”陈景安却对运动会的效果不太有信心。
陈初却道:“运动会自然比不过真刀真枪的厮杀提振民心士气。但这终归是个开始,我汉儿胜了,至少能让百姓明白,我们体能、技巧一点不比金人、夏人差,金人夏人并非不可战胜!再者,这是人种间的比赛,或许一场运动会下来,他们会对汉家儿的身份多些自豪,多些凝聚力。”
这话,陈景安想了一下才理解,陈初的意思是,汉人对宗族血脉看得极重,同宗的自然要比外姓亲、同村的要比外村亲。
这种观念放到宏观角度去考量,汉人和金人比赛时,他们会不自觉的心向汉儿,期盼汉儿取胜。
陈景安不由一叹,想起今日潘家街上的种种,道:“元章,可是因今日百姓们冷眼旁观、无人肯为保安州那三名军士作证,才想到了此事?”
陈初点点头,却紧接又摇了摇头,叹道:“世人皆以读书做官为荣,暗里贬损军士,长此以往,军士还何来信念保家卫国。百姓们只看到东华门外跨马游街的状元郎春风得意,却看不见沙场上马革裹尸的将士们为了守护家园安宁付出了什么。我想,借运动会稍稍补偿军士们该有的荣耀”
士人历来对提高军汉地位戒备森严,但当今乱世,淮北系起家又多赖武功,便是陈初也是军头出身。
陈景安自然不好说什么,有一点他是清楚的,打天下时若过于压制武人,那一定是取死之道。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醺醺然的陈初忽而一叹,像是劝诫又像是感慨道:“汉家的万代风华需士人记录传承,但汉家的脊梁却要军人以铁血浇筑啊.”
七月十七,东京城内四处张贴了四国运动会的告示。
上头列有比赛项目、比赛规则、比赛时间。
当日晨间,一封招蔡州留守司都统制蒋怀熊入京参加六十息急射、二百尺定射比赛,以及招宁江军史小三、史小六参加接力游泳的鸽信寄出。
这便是陈初的底气所在!
齐国这边的队员选拔,有两万淮北军的人才库,以及其他几家将门上千随行护卫军士作后备。
而金、夏、周等国,只有二百到四百不等的护卫军士可选。
这种情况下,若是齐国还不能包揽八成以上的金牌,那就可以去死了!
一时间,淮北军主要驻地御营内,到处是选拔举石锁的、赛跑的、投石球的.
举石锁的选拔最无悬念,姚长子以远超第二名的成绩,获得了代表齐国举重队参赛的资格。
而跳高的选拔,白毛鼠竟险胜了大宝剑.后者只能转去了跳远项目。
至于三百尺和一百五十尺游泳代表,则由史小五和史小七领衔。
这边准备的热火朝天,那边金、夏、周也没闲着。
为国出战,许胜不许败!
金国对弓箭、赛马、石锁、赛跑、标枪等项目都挺有信心,金国勇士,天下无敌嘛!还能输给柔弱汉儿?
夏国同样对弓箭、赛马以及各种跑跳等项目信心满满便是比不过金国,也不可能输给齐周汉人,拿个银牌也不错。
而周国却懂扬长避短,他们将重心放在了游泳、蹴鞠等项目上.说起游泳,北人不善水,怎也比不过南人。
但是,蹴鞠.北人也擅长,再者他们能选择的人太多了!
这不公平,周国陈诚之反应过来后,当即拉上金、夏使者向齐国施压,不许齐国大面积选拔蹴鞠人才。
最后,陈诚之想了个坏主意,要求十六日在潘家东街出现过的哪些将门子弟亲自上场比赛。
得知此消息,陈初以为折彦文他们会犹豫推脱,不想几人却兴奋的嗷嗷直叫,连带把陈初感染的也头脑一热,答应一起参加运动会中的这项重头戏。
为公平起见,留出时间给各方练习、熟悉规则,运动会定为七月二十五开幕。
余下的这段日子里,整个东京城都跟着躁动起来。
大小赌坊已开出各类项目的夺冠盘口。
御营外,整日被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但凡遇到外出的军士,便有百姓七嘴八舌的喊道:“军爷,要胜啊!”
“好汉,我压了咱大齐蹴鞠夺魁,可一定要赢啊!”
东京虽富贵,却也像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迟钝、麻木。
而即将到来的运动会,却像微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躁动的人心里,还藏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期盼和微渺希冀。
至于期盼和希冀什么,很多百姓自己都不知道。
是期盼汉家儿能扬眉吐气一回?
是希冀在外族面前屡战屡败的汉家军能胜一回?
这种期盼和希冀却没人敢说出口,只因自家的将士已让他们失望太多回了。
但是,却止不住人们偷偷这样奢望。
毕竟,这座城里的人都经历过十一年前的丁未之乱,谁家没被劫掠过?谁家没死过人?
他们自然想看着自家将士胜一回。
输了那么多次,就算是在运动场上赢一回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