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倾,相府下人引吴维正入内。
下人随即退出,掩上了门。
二人借着映进堂内的偏西日光,彼此对视、打量一番。
吴维正连日赶路,虽清减了些,但精神矍铄。
秦会之已到了知名之年,虽脸上有些皱纹,但面皮白净、发须皆黑,同样仪态不凡。
最终,还是吴维正先开了口,“哈哈,秦公,一别十余年,却愈发精神了,看来秦公回归南朝后过得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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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会之也不和他玩装作不认识的那一套,径直道:“吴先生来的突然,不知有何贵干?若是有国事,先生该先去鸿胪寺报备,若是游玩,明日本相赠你两名美婢为向导,可带先生在左近逛逛.”
口吻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吴维正闻言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只听他呵呵一笑,“自然是国事,却也是私事”
“吴先生何意?”
“呵呵,当年秦公写下血书投效大金,如今,便到了秦公为大金出力的时候了!”
吴维正直接点破,但秦会之却淡定依旧,别说是羞愧惊慌,便是脸上细纹都没有任何变化,只听他道:“当年,本相投效的是金国皇帝,如今你金国局势.敢问吴先生,你今日代表谁?”
吴维正出身海陵王府属官,他代表谁自不用多说。
秦会之这么说,便是想借金国内乱,甩掉这条套在脖子上的枷锁。
吴维正却早有准备,淡淡道:“秦公投效的是我大金皇帝不假,但如今你那投效血书,却在海陵王手里.”
始终古井无波的秦会之这才又一次抬眸打量了对方一眼,似乎是在判断吴维正所说真假与否。
吴维正也不着急,不紧不慢踱至秦会之下首坐了,甚至还有闲情为自己添了杯茶,抿了一口后,连声赞叹,“哎呀,还是这江南茶汤上乘啊!久在北地,都快忘了这美妙滋味”
说到此处,吴维正慨然一叹,“也不知何时才能手刃仇人,回归乡梓啊!”
秦会之身为一国独相,自然有渠道了解齐国消息,不用思索便知晓吴维正说的手刃仇人是甚意思。
秦会之借着饮茶之机,思忖一番,问道:“吴先生,大金想让本相作甚?”
见他终于问出口,吴维正不由洒然一笑,以放松口吻道:“也不是甚大事,大金想借秦公之口,鼓动周国出兵占领淮北!”
“.”
好一个不是甚大事!
淮北强军,天下皆知。
去年你们金国在河北路刚吃了亏,如今又被人家堵在家门口进不得进、退不得退。
让我们无端无去捅这头老虎的屁股,帮你们解围?
吴维正似乎知晓秦会之所虑,紧接又道:“眼下淮北军半数困在永乐海北一线,其余军队多部属于河北、齐国东京,淮北驻军,只余两成左右!”
就算剩了两成,那也不好惹啊!
秦会之装模作样思考一番,还是摇头道:“不成,我皇心怀黎民,绝不会同意无端挑起与淮北战火,此事难成!”
秦会之将周帝推出来为自己无法执行金国命令背锅,吴维正却依旧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笑容,只听他道:“有一事,若大周皇帝知晓了,恐怕攻打淮北的心思要比秦公还急。”
“何事?”
“呵呵,年初时我国小有动荡,那齐国楚王趁机掳走了贵国太上皇,如今就安置在淮北,据我大金密谍刺探到的情报,那齐国楚王已挑选了年幼皇子为太子,并逼迫太上皇立下了传位的诏书,只待中京局面稍缓,便要行那废立之举,与贵国争夺正统!届时,贵国皇帝如何自处?秦公如何自处?”
吴维正这些话,五成是猜测、五成纯粹胡扯。
完颜南狩后,囚于五国城的柴极确实不见了,但到底是被完颜带到了南京,还是落入齐国之手,并无人知晓。
至于后头说的什么‘密谍刺探情报’,楚王挑选年幼皇嗣立为太子,则完全是无稽之谈。
但信息不对称,即便周帝只信一成,这种极易引起周国内部动荡、甚至可能剥夺他继承大统合法性的事情,也会对他造成极大刺激!
秦会之同样如此,早年于五国城被吴维正说服降金以后,秦会之也没少帮金人做事,甚至柴极那朱皇后,便是被秦会之与吴维正联手逼死的。
若柴极再立新帝,虽不大可能影响柴崇帝位,却会极大折损后者威严,且陷柴崇于‘不孝’。
秦会之早年回归周国,说的是自己趁看守松懈,逃了出来。
若柴极有了重新露面的机会,将秦会之早年所做公之于众,‘不忠’这个恶名便要背定了。
吴维正猜的很对,即便秦会之不确定他所说真假,却绝不肯坐视此事发生,便是有一分可能也不行!
更关键的是,那齐国楚王有过扶植傀儡的先例,便如当今的齐国摄政长公主.
秦会之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凝重,沉默半晌后,却道:“此事,需从长计议。”
这话,几乎表明秦会之答应了吴维正要配合金国,鼓动周帝对淮北用兵了。
但‘从长计议’,还是暴露出了内心深处的一丝犹豫。
吴维正却道:“秦公莫忧,我大金也并非要贵国仓促出战,秦公可早做些准备,以待天时!”
“天时?”
“呵呵,我大金尚有一路奇兵,到时若能扰动中原,贵国的时机便到了!我出发前,海陵王早已有了嘱咐,贵国只要出兵,日后淮北之地,尽数归周!还望秦公到时莫要瞻前顾后!”
一听这个,秦会之心中大定。
若金国奇兵果真能突入齐国腹地,周国自然可以北上助拳!
淮北富庶,谁不眼馋?
以前没机会,这种事也只敢想想,如果有了机会,谁会拒绝占领淮北、瓜分齐国的诱惑?
即便心中已有了决断,秦会之却也没有露出特别表情,仍旧以模棱两可的口吻道:“此事本相已知,持衡暂且在我府内住下吧,平日尽量不要四处走动,以免走漏风声。”
听闻秦会之唤了自己的表字,吴维正呵呵一笑,拱手道:“是,谨遵秦相之命。”
七月初十。
完颜谋衍以支援大凌河前线的名义,征调达卢古部、铁骊部、兀良哈部、室韦部、于厥部共四万马步军,又带上了完颜亮当做宝贝一般的三千铁浮图,一路往南而去。
此次出征,罕见的没有带上汉辽扈从军,尽是金国精锐。
却也是除了大凌河前线外,金人全部的武装力量了。
行军三日后,途经距离大凌河前线尚有四百里的通远城时,完颜谋衍忽然下令全军向西转进。
沿着潢河河谷,一头扎进了莽莽大鲜卑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