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也甚艰难的放低声音道:“这也是周瑞夫妻死在牢里的真相。”
贾母:“……”
老太太见多识广,其实早就怀疑过。
但怀疑是一回事,被孙女这么明确的指出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昭律法,不允许放印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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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利太高,常常逼得人家破人亡。
可律法是律法,多少高门大院的后宅主母,都在通过奴才放印子钱。
王氏放印子钱……
“祖母,如今太上皇还在,国库没银子,皇上能忍的就忍了,但他年轻总有掌权之日,到时候面对太上皇的老臣,您说他会怎么做?到时候母亲做的这些,就能带累整个贾家。”
“……”
老太太的呼吸一下子变重了,“不会的,她如今不管家了。”
“是,如今管家的是二嫂子,可她是母亲的亲侄女,公中没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要有一个婆子,在她面前说印子钱,您说,她不会做吗?”
贾母:“……”
她的面色忍不住灰败起来。
“还有父亲……”
元春面容痛苦。
少时,她觉得父亲风光霁月,既有读书人的风骨,又有闲云野鹤般的品德,是真真正正的君子。
可在宫里的这几年,受到各种各样的排挤,甄太妃的一句话,有时候她都要琢磨好几天,她慢慢发现了以往不曾发现的问题。
“父亲没有买古董也没有买小妾的嗜好,可是您想过,他养的那些清客相公,一年要多少银子吗?”
贾母:“……”
“常年跟在父亲身边的就有七个人,他们分别是程日兴、詹光、单聘仁、卜固修、嵇好古、胡斯来、王尔调。父亲养着他们和他们全家,不说他们在府里的花用以及四节衣裳什么的,只他们每年带回家的,最低的也有一百两,高的甚至多到五百两。
这里面固然有才情的,可更多的却是阿谀奉承的小人。
他们在父亲面前好话说尽,但到了外面却又借着国公府的势,狐假虎威,甚至包揽讼词,讹人钱财。”
元春甚为痛心,“他们一没有帮助父亲立足官场,二没有帮助父亲教导子侄,却一天天的,哄着父亲跟他们下棋喝茶,诗词歌赋,用二吊子的本事去评什么名人字画,看着好像无所不知,却一无所用。
父亲在他们的奉承中飘然自乐,天天待在书房,既不管家事,亦不管祖母和子侄。
祖母,父亲做的这些,其实比伯父花银子买古董买小妾的危害还要大。”
贾母:“……”
她简直惊呆了。
曾经国公爷身边,也有好几个清客、师爷。
她养他们都养成了习惯。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为国公爷和贾家做了不少事。
她以为……
老太太已经认识到她二儿子无能的本质,如今……
“分……分家!”
分了家,只能吃他们自己的,总要有点谋算了。
不能说他们还贪他们自个的吧?
“祖母~”
元春忙给老祖母抚胸顺气,“都是孙女不好,您……”
“不关你的事!”
贾母难过异常。
她的元春,真是要才情有才情,要容貌有容貌啊!
可出生在这样的家……
“你大伯娘是不是跟你说了分家的事?”
“是!”
元春低头。
“那就好。”
老太太点头,“你去告诉你大伯娘,先让我缓两天,两天后,我们再去祠堂,给你伯父和父亲分家。”
不马上去提,她其实是心疼这个孙女。
这孩子刚跟她说了话,她就去分家,二儿和王氏回来一打听,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虽然孙女就要出嫁,可她只要一天还在府里,一个‘孝’字,就能把这孩子压得喘不过气。
而且王氏是个狠心人,贾母心疼大孙女在宫里过的苦日子,哪里还舍得她被亲娘磋磨。
“今天你说的话,从此就烂在肚子里,不要跟任何人提了。”
说到这里,贾母又道:“算了,东府你大伯娘那里,你也不要再去了,回头我自己跟她说。”
“……是!”
元春慢慢伏到祖母的怀里,“祖母,谢谢您。”
她亦是玲珑心肝,哪还不知道祖母说这些的本意是什么?
“傻孩子,以后嫁到新平侯府,可不能如此直来直往。”
老太太搂着大孙女,“你大伯娘能这么干,是因为她和你敬大伯伉俪情深,曾当宗妇多年,又有你珍大哥这个能顶门立户的儿子。”
贾珍再不好也袭了爵,又是贾家的族长。
沈氏自己也是一品诰命。
可孙女一个新嫁妇,能有什么?
老太太也看出来了,三个孙女包括凤丫头,都很佩服沈氏。
她们有意无意间,说话做事,也都想跟她学。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站稳脚跟。
“新平侯府的老太太不是善人,连宝丰公主都被她压得喘不过气,你……”
“大伯娘让我多陪嫁几个面凶,能打的壮硕婆子。”
贾母:“……”
她一下子就想到沈氏身边,那六个别着鸡毛掸子的壮硕婆子。
元春向祖母讨教,“伯娘还说,遇到新平侯府老太太那样的恶人,我得先比她恶。”
昨儿大伯娘还教她说,用宫斗那一招对付程家老太太没用。
她得恶得混。
这一点要跟大伯和珍大哥学。
她得让程老太太见识到她是个混人的本质,让她不敢惹她才行。
“只是我恶之前,要先跟新平侯说清楚。”
“……也行!”
贾母拍了拍孙女的后背,“程家老太太的名声坏了,她就算想要传你什么不孝的言论,也没几个人真去相信她。这人啊……,也都有软肋。”
就好像她。
老太太教自家孙女,“她应该很喜欢她那个庶孙,学学你大伯娘,找找人家的错,把他敲进祠堂里。如果一时找不到,那就看看他们身边的人,你是当家主母,寻他们的错,不会很难,把他们身边的人都弄走了,其他的,你想怎么干,就能怎么干了。
当然了,对方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宝丰公主就是明例,她身边得力的人手,要么被人哄走了,要么出意外了。”
这都是家里查出来的。
“你大伯娘让你多带几个厉害婆子,那是真心疼你。”
贾母想了想,“回头让你二嫂把婆子们叫来,你多挑挑,新平侯府的事,她们也得心中有数。”
要不然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任何时候啊,你都得自己立住了。新平侯好,你就好,新平侯若不好……,你就要两个孩子,过好自己的日子。”
贾母道:“学学你大伯娘,你看你敬大伯,现在什么都不管了,她也能把他放下,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这一辈子见多了妇人在后宅,慢慢熬死自己的事。
可舍不得自家孙女也跟那些人似的。
“只要你守好了自己,其他一切都会顺的。”
“嗯!”
元春点头,靠在祖母身上,“祖母放心,我好不容易从宫里挣扎出来,外面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再乱我心了。”
新平侯对她有一分好,她就还以一分。
对她十分好,她就还以十分。
否则,他对她什么样,她还以什么样。
就像伯娘说的,她有钱有人,什么样的好日子不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