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上疏的方法完全为他保留了面子:他之后可以向满朝官员解释,之所以扣押这一次京察的奏书是因为主导京察的官员温纯有问题,而浙党的一众官员被查实的罪证他也已经秉公处理。
皇帝的权威根本不会受损。
而东临党人的这一击,也实在出乎沈一贯的意料。
沈一贯面对攻击不愿意丢车保帅,攻击方的东林党却主动丢出了大佬温纯,打算直接带着浙党这次京察之中落马的官员一起下去。
沈一贯开始时死战不退,但到后来他想要让出部分浙党利益换取和平,却发现已经无能为力。
满朝的党派都联合了起来,每个党派出击都想得到一些胜利果实,沈一贯让出的利益能讨好各大党派中的一两个,却不能得到其他党派的同意。
事实上,在浙党刚刚让万历皇帝下书留人的时候沈一贯是有机会可以和东林党妥协的。
只要浙党丢出在京察之中几个确实有问题的官员,这几年间浙党和东林党在朝中各自有阁老、各自有派系的平衡关系还能维持下去。
然而随着沈一贯的野心、浙党的蛮横完全展露,东林党人也必须和浙党死战,打到如今,双方都没有留手的机会。
即使东林党这一次胜利,浙党的势力也还会在朝中继续存在,党争已经走向恶化。
几个月后,沈一贯正在自家的花园中养神,幕僚拿着最新的消息匆匆赶来:“阁老,圣上明发上谕,准许温纯辞官,罢免钱梦皋、钟兆斗!”
沈一贯一下从凉椅上站起来:“怎么如此着急?”
沈一贯到最后一刻,还抱有侥幸心理,以为万历皇帝会考虑到君无戏言而瞻前顾后。
沈一贯接过消息一看,脖颈处青筋爆起:“陈嘉训这个贼子!”
上疏建议万历同时让温纯和浙党一起离朝的是东林御史陈嘉训,但他完成此事之后并没有收手,而是继续对浙党官员进行清缴。
陈嘉训弹劾浙江巡抚尹应元以及福建巡抚徐学聚,弹劾理由恶意满满。
他弹劾徐学聚的理由是两条:一,去年建瓯白莲教起义,徐学聚派官兵镇压,但为了表示福建太平无事,镇压了起义之后并没有上报;二,去年沈有容在澎湖喝退了荷兰人,明明是吓退的,全程只是武装巡航,“一矢未加”,徐学聚却派人叙功。
陈嘉训以此弹劾徐学聚“贪贿暴横”,反正徐学聚治理地方遇到了贼人,不报就是假装太平,报了就是故意邀功,横竖都落不到一个好字。
让沈一贯更加恼怒的是这两人的弹劾是一个政治上的信号。
和京官不同,这两位都是封疆大吏,过去的党争一般不会涉及到地方官员,但现在陈嘉训已经证明,只要是和浙党有所瓜葛,哪怕远在地方,也逃不了党政的魔爪。
东林党人已经看清局势,决定和浙党斗到不死不休。
万历处理钱梦皋等人的旨意一下,浙党立刻陷入全面溃败之中,沈一贯非但没有战胜,还被天下人痛骂,而且自己的党派也是四处漏风,只能拼命保全火种。
情急之下,沈一贯这回是真病了,病痛之中,他再次翻出王文龙的那封信,越看越有一种想要痛哭的冲动。
他派人去找王文龙:“当时未听建阳衷心之言,真是后悔万端……”
然而他派人一问才得知,早在两个月前京中政党恶斗刚要加剧的当口,王文龙就已经离开京师,北上辽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