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养真问:“先生以为守边和守城哪一策更好?”
王文龙道:“两种策略并没有根本的好坏之分,只是用途不同。李总兵和赵巡抚倾向于守城之策,声称的理由是蒙古炒花乃辽东的心腹之患,而努尔哈赤并非如此。辽东百姓倾向于守边之策,则是不愿意放弃辽东故土,认为那些土地一旦失去,便不能再收回来。”
佟养真道:“可建阳先生应该是倾向于守边之策的吧?毕竟您写了那三出戏。”
王文龙一笑:“此话出了这院子我可不会承认。”
佟养真皱眉道:“可否告知在下,先生倾向于守边之策的原因?”
王文龙道:“守边和守城两策的根本矛盾其实在于对建州女真的判断。李总兵、赵巡抚、蹇都督对外说的是努尔哈赤没有占领六堡的能力,这固然是假话,一旦采取守城之策,他们定然是要将宽甸六堡丢给建州女真的。他们真正相信的是:大明在辽东的实力足够强大,建州女真拿下宽甸六堡之后也不会成为辽东的心腹之患。丢弃宽甸六堡以避免和建州女真冲突,虽有损失,但总体上算来还是一步好棋。”
“但如果他们算错了,建州女真的野心更大,而且确实有能力在大明反应过来之前吞掉我边军送给他的土地,扩大自己的实力之后,就将进一步染指辽东,那么放弃宽甸六堡就是割肉喂虎,不光达不到防守的目的,反而使得这老虎长得更快更大。”
王文龙看向佟养真道:“佟老板以为,努尔哈赤有没有能力在大明军队解决蒙古炒花之前吞掉宽甸六堡呢?”
佟养真眼前一亮,点头道:“先生的言论果然是与众不同,我和其他工人谈论宽甸六堡之事时,大家虽然对宽甸六堡背弃颇有微词,但是也只能说些遍地百姓困苦之类的言语,惟有先生把为何不能放弃六堡的道理给说透了。”
这样的思考,王文龙并不害怕跟佟养真讲,甚至希望佟养真将之传扬出去,蹇达等人或许对于努尔哈赤不了解,真认为的李成梁的计划可行,但李成梁本人多半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背后的道理并不是没人知道,但没有人敢站出来说,王文龙是外来人,敢说这话,大不了他坐船跑回福建就是。
佟养真又问:“揭阳先生对于建州女真如何看?”
“来日必有一战。”王文龙斩钉截铁的说。
佟养真一愣:“先生何以如此断然?”
王文龙道:“佟老板多半和女真人有过接触,想来是听过努尔哈赤的行事作风,佟老板以为他是能够忍气吞声之辈吗?”
佟养真思索一阵,脸色越发灰败,喃喃道:“若如此,则东人之祸将大矣……努酋,狼子野心,天人共愤……”
努尔哈赤这十几年来征叶赫部、打海西部、和蒙古王公开战,一大堆被他吞并了部落地的少数民族都跑到汉人的地界求活,辽东百姓所认识的努尔哈赤形象不少也是从这些少数民族口中说出来的,家都被占了,能有个好才怪。
即使在女真内部,因为努尔哈赤正在建立自己的中央集权,也同样得罪了大量原本的女真贵族。
光是他强令女真诸部落使用煮晒法制人参,就让许多女真部落暗暗对他不满,连带着出塞收人参的商人也对他极有意见。
而佟养真虽然也是女真人,但他祖上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内附大明,早就认为自己是大明子民。即使佟养真还保有一点女真的自我认同,但那也和建筑女真没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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