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动了动口型,莫尔斯亦是动了动嘴,接着便是忽来的大笑,一时竟分不清出自谁口。
外头忽而传来一阵繁杂的喧嚣,不难猜得是大汗的兵马归营。帐子里的人心立刻飞往了可汗的身上去,又舍不得这儿正讲着的故事,简直恨不得心能二用,身劈两半,同时在两处地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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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子中央的人约摸二十来岁的年纪,只是神色较之同龄的常人,要淡上许多。他裹一身厚厚的深棕毛氅,内里衬着一身黑衣,头上一顶厚皮的毡帽,勉强和帐里的其他角色,算得上处在一个时节。
他欲要从空中取得纸笔,忽地,一股寒气顺着撩开的帐帘钻来,如银蛇一窜,眨眼就在帐子里滚过一圈,那光亮眨眼间洒满营帐。
大雪已停,春日里的气温已渐渐地入了巧高里斯的天穹之下,冰凌子下的冻枝,渐渐地发出几片新叶。只是近来一场寒风刮过,温度反倒转回了前些时日,重又冷了回去,使得帐外的人群也少了,牲畜继续低垂着头,嚼着它们的干草。
也不知马格努斯发现自己一头栽进暗鸦的地盘里头后,能做出多少的趣事。毕竟再十拿九稳的事情,也往往能被赤红之主折腾得波折横生。
“这一下可了不得!多恩这话里话外的,不正是讲他兄弟的协助得来不费工夫,比那其他的人的劳作还要便宜上许多?一股怒气直冲脑门,钢铁之主如何能忍,将将地抛下一句‘你等着’,便转身甩手,大步地离开了去……”
见此境况,莫尔斯也不强求,自个儿止了话头,叩了叩空杯,笑道:“这一遭钢铁遇顽石,恰如冰川撞流火,二位究竟是碰了个头破血也流,情断义也绝,还是互相看了个通透,手挽手地言了和,便听得下回再来分说。得了,去见大汗吧!”
“约摸是九成九的真,掺了一丁点儿的假。”莫尔斯慢条斯理地道,往空中吹了一口气,道:“正如这帐内,九成九是巧高里斯的气息,唯掺了一分天外的云气。”
“那这桩事情,我可就直截地说了。”可汗与莫尔斯面面相对,同露一抹讥笑,像是短短几日光景,已是同道上的志趣与共之人。
“……那罗格·多恩见了亲生的兄弟,虽面皮冷得和顽石无二,内里却激动得厉害,一门心思地想教佩图拉博敞开了心意待他。
既已寻得帝皇子嗣,莫尔斯便考虑着该不该开始提笔研墨,为佩图拉博写那封长信。
“可惜这顽石久居于冰川苦寒之地,风雪呼啸,就连巧高里斯的汉子去了那因威特,也得裹紧了皮袄子,将脖子缩进衣领里,才能扛着那冰天雪地的冷气。生在这片地方,嘴里的话自然是能减则减,话里的含义也最好明明白白地摆在台面上,摊开了讲。
如此一来,不将那无人晓得处境的十一号纳入测算,留给莫尔斯的,便唯剩了一只草原上掠风袭空的战鹰。
听到此处,营帐里一阵沉沉的笑,斜搭着袄子的战士与他们的同袍,拿故事里头的话来互相地比口型,哄笑着不轻不重地推搡。
而马格努斯不堪莫塔里安的烦扰,终究是自惜之下,逃出了泰拉,途中遭康拉德·科兹三言两语,又骗往了基亚瓦尔的卫星吕凯乌斯,不知得遇上什么麻烦。
他盯着杯中一轮圆月般的乳白奶酒,时而地停一会儿动作,就着这杯酒倒映的影子,思忆起一些远在银河彼端的事情。
当日他与康拉德·科兹作别时,已是知晓了些许寰宇之内正发生着的事情。除去与马卡多和马格努斯在幻象中会面那次,经国治世的掌印者桌上那份始终没得了机遇看清的机要密文,马卡多与他将各原体的去向,一一地分享了出来。
大汗放下帘子进来,自找了块平整的毯子面,席地坐定,解刀平放到膝上,眉毛一抬:“你近日讲的这些传奇故事,有几成的真,几成的假?”
“你怎看的你的至亲,这就觉得他们当真是那般的性子了!”莫尔斯笑道。
可汗笑却不语,眼光清明,姿态与那猛禽巡猎归来的势头,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汗,”莫尔斯高声道,向来人倾了倾手中酒杯,也不问巧高里斯的战事,只是坦然问道:“你到了这门口,何不赏脸进来?”
莫尔斯取了第二只铜碗,往桌上一放,边倒酒,边向察合台可汗道:“我教你一式,这话日后可得放到他面前去,当面地笑他,伱说是也不是?”
可汗伸手接碗,笑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