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個一瘸一拐的灰甲战士背靠着背,挥舞着他们手中的巨锤,高喊铭刻在他们盔甲上的祷言,当动力锤与异形的身躯接触时,透过透明的胶质,可以看见那些皱褶盘曲的内脏在敌人体内被击碎。
接着,一只利爪向下挥来,钉穿了战士臂甲上被强酸侵蚀熔毁的缺口,再猛地贴着手臂向战士身体内部刺击,直到整段的肌肉被硬生生扯裂。
克罗格纵观全局,像一名奥林匹亚的传统铁匠,在战场上用己方的重锤锻击涌来的敌潮。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整片战场的指挥,他是一名战士,投身于血与火,而非信报与文书。但他——
他用动力剑锁住朝它身上扑来的一只野兽,接着用爆弹撕裂了对方的肢体,然后从颈部向上击穿对方皱巴巴的头颅内侧,再将它从自己身上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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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利夫,带你的队员去西边,”他怒吼,送出一条指令。
但他已身负此责。
他的决策是带领整个部队,以足下的骨山为基础,进行防御式作战,同时联系太空指挥部,在星际战士已经全部撤离的区域进行高空范围式轰炸。
这座骨山中没有跑出任何一只异形,而一轮接着一轮的灵能潮汐似乎也不知不觉地淡去,不再伤害赶至此地的阿斯塔特。除此以外,山脉中无疑埋藏着冉丹最关键的秘密之一,只需简单的推理便可得此结论。
不论如何,一支小队已经被派遣进入内部侦查,克罗格令他们除去侦查外,不要触碰任何事物。
“不!”有几个星际战士大喊,而他们的呼声被轰然的爆炸截断。在他们先前所在的地方,一捧基于某种未知生化材料的炽烈碧绿火焰从一只死去的异形体内猛然喷出,眨眼间点燃了油雾与燃料的碎屑,引发一次小型的爆炸。这意味着克罗格麾下的队伍再一次地减少。
即使依然有战士不断地从各个方向赶来,并默契地加入他的指挥之下,克罗格的战士仍然在损耗,而冉丹异形的数目似乎仍然无穷无尽。血肉的大地为它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生物质,只要仍然有精神力量注入,重生的造物便不会消失。
他已经隐隐能够感觉到一道硕大的黑影,徘徊在宏伟的黑暗空间之内,就像焦油湖中野蛮涌动的碎屑,将硕大的血珊瑚之眼,投注到这颗孤单的星球周围……污浊地蠕动着,逡巡着,结成无穷大的蛛网,包裹在整个正在崩溃的世界外侧……
“这可不太妙。”克罗格听见一道话语,在他附近苦笑着说,接着是一声熟悉的科索尼亚语咒骂。“你觉得呢?”
克罗格一言不发,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还有满脑子幻听的毛病。
那道黑影在克罗格的大脑中翻滚着,搅动着,那种咔哒作响的絮语啃噬着所有人的意志边缘。
“注意远程击杀磷火绿色异形,小心死后爆炸。”克罗格向新来的阿斯塔特们送出提醒。
眼前的一只野兽的头骨覆盖物被他掀开,黄绿色的血泉朝上方喷出,如同拉伸的玻璃,野蛮地炸成绚烂的彩花。
当他这样做时,那黑暗中的巨兽缓缓地朝他挪来视线,一种异样的生命潜伏在巨兽充血的庞大眼球之内,在世界尽头隆隆作响……个人的意志在那只巨眼中被吞噬,干枯、蜷缩,坠落进生命的原始熔炉,或沸腾的无限汪洋……
爆炸在他面前轰响。
一口似在非在的巨炮,一束极为明亮却不曾照亮任何事物的明光,一阵炽烈地炸开却没有灼伤任何人的肩颈的铁花……还有,在黑暗中颤抖,在眨动中短暂闭合的血红巨眼……
无数个小型的冉丹异形都在这一刹那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凝滞,而阿斯塔特不会放过一个如此明显的时机,大量的敌人因为此刻的停滞而被杀死,紧迫的形势刹那间得到了缓解。
“小队长克罗格,”他派往骨山内部侦查的小队最终抵达目标,“我们找到一名影月苍狼的遗骸,和仍然活着的第一原体,后者陷入昏迷。完毕。”
“收到。不要触碰任何东西,守护他们!”
继而,是一声雄狮的怒吼,和伴随怒吼而至的陌生叹息。它在虚空中回荡,层层远去,层层减少,一直贯穿到黑暗的尽头。
而后,光亮在非物质的精神中骤亮,先是朝内部收缩成一根穿透性的集束,而后急速外扩,恰似一根根战斗驳船发射的光矛。
不存在的鱼雷和多管等离子同时开始交替发射,供能管线和武器系统大量启动。燃烧带来的炙烤气息立即弥漫,盖过了现实宇宙的鲜血,以最炽烈而具有毁灭性的方式,焚毁了空气中的硫化氢臭气、徘徊的浑浊阴云和亵渎的异形杂音。
黑云中的阴影震颤不已,暴怒的心灵在混乱中嘶鸣,地面上的冉丹异形开始迅速复生,更为疯狂地朝着守着骨山的战士们发动进攻,不惜代价地想要攻入这座山体的内部。
人类在死亡,在震怒的至高主宰意识中被撕裂。
紧随其后,他们听见了他。
第一军之主。雄狮。帝皇长子。暗黑天使之首。莱昂·艾尔庄森。
“守护我的躯体,随我战斗。”雄狮说,话语受到某种增幅,自虚空中来,又消失在虚无深处。就在这短暂的存在间隙中,每一个星球上的战士都听见了他的话语。
有些战士变得紧张,有些战士则更为热血高涨,一个异形被折断的身躯在地上狂乱地抽搐,头颅被战靴踩碎……战士怒吼,尖叫,挥剑,肋骨破碎,腿甲断裂,杀敌,然后死亡……
炮火同时在现实和精神空间中鸣响,与虚空中的庞大阴影展开对抗。一些银色的光芒在阴影的边缘偶然地反光,似乎在完成着某种辅助的职责。
克罗格第一时间将信息送往轨道的指挥部,将眼前所见的所有不一定能被机械检测所得的异象进行描述,确保他们的基因之父得知这一重要的消息。
在他的意料之外,佩图拉博亲自回应了他。
“继续战斗,我的战士。”佩图拉博下令。“你做得很好。”
克罗格鼓足一口气,在频道中大喊:“继续战斗,战士们!你们做得很好!”
血气在他的口齿间膨胀,在战斗中,他不再记得任何事,指挥和开枪都融入本能,如果他未来有机会回顾此时的战斗,他会惊叹于这场无可挑剔的作战与指挥竟然能由他一人完成。
他俯身,开枪,一发子弹被击出,在燃烧中消失,一些血肉四分五裂,胶质层如玻璃丝花绽放,血块落下,时间离世界远去,猎物在翻滚、破损、遭到无情的毁灭,炮火隆隆地回荡,从世界的深处爆发出愤怒的呐喊……他挥剑,下达命令,攻击,横砍,一击,然后是下一击,无穷无尽,直到永恒,战斗的永恒——
直到他所拥有的时间的尽头。
时间回到了他身上,伴随着一种力竭的空虚,和某种受损的缺憾……他的胸膛破损了,也许是一次穿刺,也许是许多次的骨弹……
某种事物杀死了他,也许是一种具体的存在,也许是宇宙本身,是伴随身份而来的宿命。在战斗中死亡——那是他们自成为星际战士起便为自己选定的最后赠礼。
没有疼痛,没有挫败,甚至,没有多余的荣耀,只有整个宇宙能赐予战士唯一的真正结局……
他战斗到底,而后他倒下。
他倒下,知道下一个人会迅速接起自己的指挥职责——无论那是谁。
他在永恒的战斗中倒下,发现自己正在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