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辑是第一次见张冲,但其家族和张冲的恩怨情仇却不是今日才有纠葛。
当年,张冲从泰山北伐出征,横扫河济的时候,在濮阳津大战了一支从卢植那边过来的精锐汉军。
当时那支汉军的小将叫种邵,正是眼前这位种辑的族弟。而且好巧不巧,之前在河内被俘虏的种拂此刻也在军中,而且就在俘口营。
之前他曾以言语蛊惑张冲,但张冲心志如铁,并不在乎。但军中其他老弟兄们反而将此人恨之入骨。
这些人知道现在能保障他们地位的实际上就是王上的信任。而此人竟然敢挑拨于他们和王上的关系,这还不该死?
但大伙又担心自己对那种拂使手段,会被王上认为是心虚,所以纵然心里发狠,但却并没有拿种拂如何。
当然,眼下的种辑并不知道这些,他们这些族人早就以为老族叔是死在了河内战场上了。
所以,此刻的种辑对张冲可谓是国仇家恨俱在。
本来这份愤怒还能被他压抑住,但这会见那韦萌竟然和那张贼旁若无人的叙旧,整个人怒火中烧。
我种家为了汉室死伤无数,而你韦萌竟然如家犬一样对贼人摇尾乞怜,凭什么?
他正要怒斥,忽然看到帐内一群披甲的军将发觉此人不恭,怒目而视。
而种辑背后的那个罗圈腿军将更是一脚就踹在了他的后腘窝,直接就将种辑给踹跪在了地上。
那种辑还要再站,就被其他几个横撞将上来压住了肩膀,直接将他的脑袋摁在了地上。
种辑慌了,大吼:
“我是汉使,贵军也有建制,就是这样对待一国使者的吗?”
刚刚韦萌一直在和张冲说话,没看见种辑的异常,此刻忽然就见种辑被拿下,心里也慌了,忙劝道:
“张王,这是我的副使,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张冲是多敏锐的人,他一下子就察觉了种辑展现的恶意,但这会故人请求,张冲也不在乎,让蔡确将人放了。
那罗圈腿军将正是蔡确,得了王上军令,他踩着种辑的手,然后让左右将人放了。
这种辑也是硬气,被小二百斤的蔡确踩着,硬是不吭一声。
也因为如此,蔡确高看了一眼他,也不再折辱,将他拉了起来。
等种辑灰头土脸站起来,张冲也没了和韦萌叙旧的意思。
他走回马扎,然后就示意韦萌他们将自己此行的来意说来。
韦萌压了压心神,然后从袖袋里抽出一摞绢布,然后恭敬道:
“张王殿下,这是天子犒劳贵军的礼单,我主见贵军远道而来,特备了点礼。”
张冲没有说话,边上的李虎则嗤笑道:
“我军是来灭你的,还给我们备礼,你家天子是真的大气。有这胸襟,不怪是能做天子的。”
李虎的歪酸话惹来在场人的一阵大笑,便是种辑也是满脸通红。
但韦萌却非常认真的回道:
“这位将军说的不错,我汉家天子就如同那日月,天下百姓都在他的沐浴之下,纵然有一二怨念,但该有的恩泽照样是不能少的。”
李虎破口大骂:
“放屁的日月,驴求的恩泽。那天下老百姓都活不下去,揭竿而起了,这也是汉室的恩德吗?”
却不想韦萌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这位将军,我请问,如果你家屋舍的茅草被大风吹走了。你是会责怪那大风呢?还是会翌日去加固自家茅舍?”
李虎也不傻,当然明白韦萌这话啥意思,一时语塞。
但另一侧的田丰则回叱道:
“好个汉使,好张牙口。难道你真以为汉室就是神只,对百姓的苛虐就是天灾?然后就能逃脱汉室对天下的罪责吗?且不说那天子就是寻常人,便是真的人间神,在我等人道洪流中,也要碎!”
韦萌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占理,刚刚只不过是稍微赢得一点主动。
其他几个泰山将也要说话,但张冲挥了挥手,他直截了当对韦萌:
“韦兄,你我有故旧之谊。我并不知道你来这一趟有多少是自愿的,所以我也不想为难你,这样,你让后面那个人把这一次来的真实含义说来。我先听听。”
韦萌看了一眼张冲,缓缓点头,随后退了下来,给种辑留位置。
种辑已经从之前的怒火中冷静下来,他吸了一口气,随后恭敬问张冲:
“张王,如今您的形势恐怕并不比我们来的要好吧。就我所知,南阳的袁术、豫州的袁绍、陈留的张邈、青州的曹操都已提兵威胁贵军的侧翼,尤其是青州军如今怕已经是打过大河了吧。贵军在这河洛还能留多久呢?”
张冲皱着眉,不知道为何种辑会这么说。
因为从他目前得到的情报,袁术是北上了,但除了拿下伊阙关后,就一直顿兵不前了。那袁绍也是,在驻广成关后,也只是分兵至陈留和张邈一起威胁自己的河济根据地。
甚至那青州的曹操压根就没有动,反而不断南下。
所以张冲并不知道这个种辑为何要这么说,是他的消息源有问题,还是自己的有问题呢?
此时种辑依旧自信满满,他见张冲皱眉,随后自信道:
“贵军怕是不清楚,如今我京都有大军十万,皆虎贲骁锐,愿为汉室效死。而京都城防经百代经营,固若金汤。贵军能有信心拿下吗?”
张冲依旧不说话。
于是,种辑自己图穷匕见,诚恳道:
“如是不如你我相罢兵。就以战前疆域为界如何?而且天子还可以加封张王为魏王。”
张冲这边没说话,蔡确倒是说话了:
“战前是以上党为界,战后还以上党为界,那我军岂不是白打了?那你们这一顿打岂不是白被打?”
听了这话,张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种辑也尴尬,忙补充道:
“不是,天子可以给贵军一笔开拔费,除了魏王爵之外,还有金十万斤。”
这笔钱太大了,骇了在场人一跳。
没想到汉室竟然这样有钱,于是一直负责军需供应的严庄,眼睛都发亮了。
自张冲攻略并州,这仗打了大半年了,其间花费不知凡几,不是冀州的确本厚,又有兼并平州和辽东的红利,这花销这不一定扛得住。
如果能有这笔钱,正可解军费之难。
但张冲听了这话后,却摇头不纳,他索性将话挑开了:
“你们这来,我就知道你们是要求和的。我本来是不想见你们的,因为在我看来,这没什么好谈的。我带着弟兄们一路打到京都,不是为了什么爵位,也不是图那点金子,而是要为荡涤这糟透了的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