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蛋脸,卧蚕眉,神态郁气横生的元妃没有动。
一双呆板的眸子,透过面前铜镜的反射,看着身后那进门后,神态拘谨瑟缩的女婢,忽然道:
“本宫有那般令你畏惧吗?”
女婢吓了一跳,险些跪倒,只是垂着头:
“娘娘恕罪……”
看到对方这副态度,元妃面露自嘲,眼神中更多的还是哀怨。
后宫中,所有人都知道,元贵妃性子不好,时常打骂呵斥下人。
甚至她宫中婢女,不只一个被杖杀过。
以至于,极少有下人愿意去元妃宫里头,而留下的这些,也养成了畏惧胆怯的脾性。
所谓面由心生,元妃每年的郁气,亦是多年心结累积所致.
外人只道元贵妃待下人极为苛刻,是个难伺候的主人。
但当年的她,却并不是这样的。
昔年的元茹,也曾是温良淑德的大家闺秀,以为是受家人宠爱的“公主”。
直到,一纸敕封贵妃的诏书,打碎了元茹的迷梦。
她才知道,往日待她很好的父亲,为了家族荣华,竟暗中贿赂大太监王震,将亲生女儿送上垂垂老矣的皇帝床头。
甚至没有提前透露一丝半点,以至于得知消息时,已成定局。
那一日,青春正好的元茹心如死灰。
面对在她面前祈求的父母,她终于没有狠下心来,说出自己早已芳心暗许,有了意中人,只差没迈出私定终身那一步。
她清楚,一旦她早有情郎的消息爆出,非但整个元家,都将因欺君之罪,面临灭顶之灾。
心头的爱人,也将前程尽毁。
于是,元茹在一個初冬,被金色的轿子抬进了深宫,从此,大虞多了个元贵妃。
唯一值得庆幸的,乃是老皇帝年老力衰,娶她更多像是在向外界证明什么,故而极少临幸。
元茹也抗拒争宠,日日夜夜,盼望老皇帝早死。
如此盼了数年,老皇帝真的死了,可她却仍不得解脱,甚至因女帝登基缘故,贵妃身上的“光环”黯淡无光。
家族再也享受不到她带来的余荫。
此番回家省亲,感受再明显不过,哪怕表面上家中人人恭敬,但实则……也只是维持虚假的体面罢了。
一个没法亲近君王,为家族带来利益的“贵妃”,也只不过是盆泼出去的水罢了。
“起来吧,”元妃冷笑出声,“有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
婢女起身,小心地走到近前,低声说了几句话,元妃面色微变。
大概意思是,贵妃昔日的故交,托人给娘娘带了一封信。
似乎……很是重要。
婢女只背下来一个“青坪”的词,那人说,只要说出这个词,贵妃自然明白。
青坪……故交……元妃脸色惊疑不定:“信在哪?”
小婢女从怀中取出,道:
“奴婢不敢私自查看。”
元妃看了眼信封上的蜡封,确认不曾被拆开,微微点头,道:
“你出去吧,此事只当不知。”
“是。”
等婢女关门出去。
浑身贵气的元妃犹豫片刻,才撕开了信封,朝外倾倒,先是滑出一块陈年的玉佩。
看到那玉佩的瞬间,元妃身躯猛地僵硬了下,面色变得极不自然。
而等她打开了信封中的信纸,看到那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笔迹,整个人如遭雷击。
死去的记忆,这一刻袭上心头。
元妃读着纸上的文字,读着那些往事。
这位独守空闺,无比寂寞,早已没了亲情与爱情,以至性情古怪的妃子,竟是眼圈缓缓泛红,肩膀抖动,不知不觉,已是潸然泪下。
“李郎……”
这封信,虽未署名,但只凭借其上提及的,只有两人知道的昔年旧事,以及玉佩信物,便已令元妃确认了对方身份。
信中内容异常简短,除了前面几句含糊的叙旧外,便是邀请她明日去某处私会。
若同意,便命人传出信号云云。
其余一概未谈及。
可这寥寥数语,却已成功勾起元妃无数遐想。
为什么……他会送来这封信?私会?二人如今身份,又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难道说,他还能帮自己脱离苦海,离开深宫不成?
是了,他如今已非当年,是“李党”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而那老贼皇帝已死透了。
新登基的女皇帝对后宫并不在意,若他肯花心思,未必没有进行一些“交换”的可能……
元妃本不是多聪明的女子,更对庙堂斗争一知半解,只胡乱猜测着。
一时间,又喜又忧。
忧的是,一旦自己与男子私会泄密,只怕会面临大麻烦。
喜的是,李应龙还记挂着自己。
元妃摇摆不定,左右为难,一时心慌意乱,足足呆坐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狠下心来。
她认为,以李郎如今地位,与自己见面风险巨大。
李应龙敢寻自己,必做好了十全准备。
况且。
自己如今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在清冷的宫中凄凉到死,还是搏一搏,这并不难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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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牵累家族……她早已不在意。
“来人。”元妃收拾好情绪,喊道。
吱呀门开,外头的婢女又走了进来:
“娘娘有何吩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