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北军司马,一旦受人挑拨说出些不该说的言论,必是大祸!
想到此处,大冬天的种劭惊出了一头冷汗。
不顾正在当值期间,他立马派家仆传信,去邀种辑出营相见。
北军不像西园军位于雒阳城外,而是坐落在南北两宫之间。也正因为其位置的特殊性,北军才会经常在宫变之时露脸。
如今这位置也正好方便了种劭。
“兄长寻我何事?”种辑刚一见到种劭就忍不住抱怨道,“如今北军中正值扩军之际,军中许多人都盯着那三个校尉的位置,值此关键时期,兄长就莫要给我添乱了?”
添乱?种劭从这一个词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过去,种辑虽然脾气急,但却绝不会用这种态度同他说话。
然心中藏着事,种劭也没心思计较太多,开门见山地问道:“阿弟,我且问,最近可有人就今年的天灾之事拜访你?”
“有啊!”种辑毫不讳言地说道。
“那你可曾应承下什么?”种劭急忙问道。
“天灾绝非小事,自然要共同进退。”种辑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下,种劭终于明白徐在提醒他什么了。
“你可知司空樊公业已请辞了?你还想做什么事?”
“这就不劳兄长费心了。”种辑皱着眉头说道。
种劭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从弟,他质问道:“你可知这会为宗族带来多大的祸患?”
种辑却反问道:“会不会有祸患还未可知,只不过兄长可知你为宗族引来了多少非议?”
“似那李儒,声名狼藉之辈,眼下谁不知道他为了攀附宦官在担任太学博士时收了宦官之子为弟子?旁人避之不及,唯有兄长竟然愿意同他结交。”
“兄长不在乎旁人议论,我却在乎!”
“若不做些声张大义之举,祖辈留下的名声岂不是要被兄长败坏完了!”
种劭见状已是气急,他怒道:“我与李儒结交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家中产业!”
话说到此处,种劭忽然又想到了徐此前的告诫,一时竟熄了怒火。
他与李儒相交,根本不是所谓的君子之交,利益占了大头。
除了跟李儒合作所得的钱财,还因为李儒得天子看重,这都是利。
种辑见到种劭语塞,又强调道:“产业与名声,孰轻孰重?”
“这是两回事!”种劭回过神来,反驳道,“我固然做错了,不该与李儒牵扯过深,但你亦不该搀和进关于天灾的议论之中。”
“军中本就特殊,岂能有违逆之言?”
种辑见种劭罕见地低头认错,心中得意,又自得地说道:“兄长莫要担忧,我晓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绝不会率先出头。”
“只待有人引领,方才会顺势而为之。”
种劭心中腹诽,你不蠢才怪,这是把天下人都当成傻子吗?
“我且问你,和你联系的都有谁?”
种辑闭口不言。
……
于此同时,云台殿内。
刘辩正在召见贾诩。
他看着贾诩提交上来的一系列名单。
上面并未出现任何一个重臣的名字。
对于这个结果,刘辩还算满意,只要这个结果是真的的话。
刘辩总感觉京兆两次地震所引发的后果不该这么雷声大雨点小。
但事实似乎就是如此。
他问道:“此次是否有人刻意串联?”
贾诩请罪道:“臣无能,未曾查获。”
一听这话,刘辩登时觉得这才正常嘛,公卿们没有借着天灾抨击朝政,总归有人不愿意放过这个好机会。
刘辩的身体微微前倾:“卿细说。”
“起初,一些鼓动之言现在太学之中传播开来,待到校事部前往调查之际,始作俑者已经了无踪迹了。”
“又因如今太学生众多,太常公又不愿让太学诸生因言获罪,是以这些鼓动的言论便经由太学向外流传开来。”
贾诩说到这边停了。
“然后呢?”刘辩追问道。
“然后便没有了。”贾诩状若无辜地说道,“陛下,除了太学中那些不谙世事的太学生,凡是做过吏事的哪个不知如今的局面来之不易,又有几人会相信那些只能鼓动太学诸生的言论呢!”
刘辩忍不住想要扶额。
没想到他还有被贾诩劝谏的一天。
而贾诩竟然也会劝谏。
刘辩听懂了贾诩的意思,是他疑心过重了。
他知道因为他的疑心,校事部动用了许多人力物力。
刘辩又指向了贾诩所提交的名单,问道:“那这些人呢?”
“以臣观之,名单上的这些官吏心中所想,只怕借此扬名的心思还要胜过其他。”
“文和所言,朕已知晓。”刘辩颔首。
然后他又感慨道:“我仔细想来,自当初在东宫见文和以来,今日还是文和第一次出言劝谏吧?”
贾诩劝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的,且在准备劝谏的时候,他曾考虑过刘辩的各种反应,也都思索好了该如何应对。
但当下……天子这独特的角度属实给他整不会了。
张了张嘴,贾诩也只吐出三个字:“臣惭愧!”
“这有何惭愧可言?朕知道文和有良平之才,也愿意听文和的谏言。”
贾诩又道:“臣惭愧。”
“文和不必如此……朕只是想说,卿不负朕,朕不负卿,你我君臣一体,共建一太平盛世,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