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安伯尘一惊,连忙问道:“小官,我睡了几天?”
李小官哭笑不得,摇头道:“你只是睡过头罢了。伯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没事。”
安伯尘暗舒口气,起身下榻,披上衣衫走到窗前,就见远处的几条街堆满了人,天上还下着雨,百姓们却打着伞聚集在街头,很是古怪。
“小官,到底出什么事了?”
打了一盆水,安伯尘边浣洗边问道。
“还记得那个胡不非胡将军吗?听人说他犯了死罪,连夜抄家,已被押到菜市场行刑了。”
“哐当!”
脸盆摔落在地,水花溅起,安伯尘不躲不闪,满脸呆滞。
李小官一脸莫名其妙,走到安伯尘身前挥了挥手:“伯尘你怎么了?那胡不非不过是传了几旨意罢了,用得着这么在意……伯尘!”
未等李小官说完,安伯尘便已经冲下楼去,面色惨白如纸。
跨上骏马,安伯尘疾奔向菜市口,马蹄踏着泥泞,泥水沾满裤腿,安伯尘不管不顾,路人见着只当是一疯子,喝斥不已。
这么快,左相这么快便对胡不非动手了……是因为自己昨夜去找他的缘故?
不多时,安伯尘便已看到人满为患的菜市口。
路人百姓的议论声纷纷扬扬,越过雨幕传入安伯尘耳中。
“听说这胡将军和吴人暗中勾搭,昨夜竟领兵围攻左相府。”
“可不是嘛,从胡府搜出通敌罪状,听说君上大发雷霆,亲口下旨将胡不非斩首示众。”
“亏得君上对他信任有加,这官越做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
……
拉紧缰绳,安伯尘怔怔地望向刑台上五花大绑的男子,紧抿双唇,冷雨淋湿了面颊,冻得嘴唇发紫。
胡不非啊胡不非,我只求你能向长门求援,派高手前来对付两妖……你却如此糊涂。
“午时已到,行刑!”
监斩官发下号令,肌肉敦实的刽子猛地拽住胡不非的头发,一刀落下,鲜血溅出,尸身倒地,胡不非的头颅也咕噜噜地滚于刑台上,双目圆瞪,直望向栋苑街方向。
安伯尘身躯微颤,陡然反应过来。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忽略了胡不非和霍国公之间的情谊,纵是长门中人也有七情六欲,想来这些年霍国公对胡不非照顾有加,两人间感情深厚,远超自己所想。
得知害死霍国公的左相便是自己苦苦寻觅不得其果的京中大妖,胡不非定是愧疚自责,热血一起不管不顾,想凭一己之力斩左相于栋苑。却落得功败垂成,声名扫地,客死异乡的下场。
不但送了自己的性命,没能拖住离左,还打草惊蛇,经此一变左相和离公子定会小心提防。
耳边传来百姓们的欢呼叫好声,如此的没心没肺,就仿佛在看戏一般,安伯尘心中浮起浓浓的哀意,也有一丝愤怒。
这便是自己一心想救百姓,麻木不仁,愚昧无知,看着胡不非被杀欣喜若狂,却不知道他付出这般代价只为了斩妖除魔,救百姓于水火……他这么做,我这么做,究竟值不值?
百姓们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安伯尘嘴角泛起浓浓的苦涩。
或许不值,可胡不非不惜一死以求心安,而我,或许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保全自己的性命罢了。
私心和大义恰到好处的撞在一起,皆在我这边,方可两相并行。若有朝一日,私心和大义背道而驰,我又该如何选择?
雨水扑面,冷冰冰一片,将安伯尘拉回琉京菜市口。
“想这么多做什么,生死就在两日后,而今却又寸步难行了。”
苦笑一声,安伯尘收回目光,忍住心中的复杂,调转马头就欲回返墨云楼。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待下去,等司马槿送来神龛,然后趁早召唤出龙君,想来他定能找到自己的娘子,然后斩除二妖。如此也就够了……两日后一切见分晓。
心中不觉有些疲惫,安伯尘也只能去憧憬两日后龙君斩除二妖,保得他周全,随后全心全意的修行,走出琉京,去见识外面的霁月风光。
“哟,这不是安校尉吗?”
“许久不见,安校尉怎生如此狼狈?”
“莫非见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被砍头了,心中不安了……哈哈哈!”
……
肆无忌惮的笑声传入耳中,安伯尘皱眉看去,就见街旁的茶楼酒肆已被世家公子哥们霸占,养尊处优的他们虽也喜热闹,却怎会和那些平民百姓们一起挤在街头,忒丢身份。
安伯尘先胜厉霖,又在墨云楼前斩杀叛军贼首,名动琉京,君上钦封校尉兼洗马,世家子们虽有家族帮衬,可哪有安伯尘这般殊荣,这般风头,打心底里嫉妒眼红。那日安伯尘独闯千军,“无邪居士”并没出现,世家子们哪还不明白安伯尘和那位高人毫无关系,自然不惧不怕,今日见着安伯尘失魂落魄的邋遢样,纷纷大肆嘲笑。
悬缰停马,安伯尘冷冷扫过周遭的世家子。
世家子们看不起出身卑贱的安伯尘,却不知安伯尘又何尝愿意同他们这些行尸走肉般的存在同处一城一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