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广州城。
五名知州的尸体摆放在城门前。
数名士兵手持兵刃站于两侧,以防有百姓愤怒之下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
一旁的城墙上张贴着五名知州被处死的布告。
一时间。
引来诸多百姓围观。
“知广州仲简,轻视敌力,因循误事,视民如草芥,践死者甚众,论罪当杀。”
“知端州丁宝臣、知梧州江镃、知藤州李植、知贵州李琚,不战而逃,擅离职守,致百姓死伤者过千人,论罪当杀。”
围观者们看后都大为诧异。
他们没想到这位奉圣命整顿广南两路官场的御史中丞,来广州的第一日,便连杀五名知州。
更没想到杀这五名知州的主因,竟是因他们的失职导致百姓伤亡过大。
要知——
广南两路的百姓对大宋朝廷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虽然全宋变法也覆盖到了他们。
但很多侗族百姓依旧是部落制,有利自己的就遵守,不利自己的就弃之。
在他们眼中,自己是被圈养起来的底层人,大宋朝廷与地方官员都是剥削者。
彼此的关系。
几乎可以称得上:官视民如草芥,民视官如仇寇。
他们还知,大宋的士大夫官员们特权甚大。
除非犯下造反通敌之大罪,才会被判处极刑,其他罪责,最多也就是贬谪而已。
而今。
苏良为百姓而杀士大夫。
让一些南境百姓对大宋朝廷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观。
……
午后。
广州城州衙前、各个城门前,再次贴出两份布告。
第一份,乃救济布告。
广州城自即日起将开官仓放粮,所有难民皆可前往各个发放点领取粮食。
第二份,乃抚恤布告。
凡是因侬智高之乱而导致家人亲眷受伤、身死或家中房屋、财物受损者,皆可前往州衙领取一定数额的补偿金,最高可达三百贯。
三百贯。
对南境的任何一名百姓而言,都是一笔巨大财富。
这两条布告一出。
广州城附近的百姓都甚是欢喜,纷纷前往广州城领粮或申请赔偿。
……
七月初七,午后。
广州州衙,大厅内。
七品以上的文官武将、各个地方的知县、主簿全都战战兢兢地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到两日。
苏良便接管了广南西路体量安抚杨畋的所有军队。
整个广州城的防卫也全都换了人。
就在昨夜。
有两名武将不服,要找苏良理论,直接就被砍了脑袋。
此刻。
再也没有人将苏良当作只会动嘴动笔的御史。
苏良用风火枪击杀仲简的那一幕,已成为诸多文官武将的噩梦。
他们都非常清楚。
在当下的广州城,违逆苏良,就等同于寻死。
苏良望着众官员,沉声道:“诸位,往昔过错,本官既往不咎,但接下来,你们必须要听从本官的命令行事!”
“下官遵命!”官员们齐齐拱手。
“首先,将安抚百姓放在第一位。”
“百姓们帮助侬智高,并非百姓刁蛮,而是他们恨官府更甚于恨侬智高。接下来,该赔就赔,该救就救,该低头向百姓道歉就向百姓道歉,失去了他们的支持,再坚固的城墙也护不住广州城!”
“其次,广州港市舶司的主官,务必在五日内令广州港的商贸恢复正常。”
“还有,在城外搭棚设官员答疑岗,每日有两名官员轮岗,答百姓所疑,解百姓所需,务必在狄帅到来之前,将民心都安抚下来,本官会与余靖安抚使联系,广南两路所有州城,皆如此做!”
“若有不情愿者,或无法解决百姓问题的无能之官,直接去州牢即可,若在本官面前诉委屈,发牢骚,本官定斩不饶!”
“此外,若谁有什么歪心思,一边做我大宋的官,一边做侬智高的内应,只要被本官发现,下场一定比简仲惨。”
“莫想着跑到交趾、跑到大理、跑到海上,本官便没有办法,即使跑到天边,本官也一定会将其斩杀!”
……
苏良的话语带着浓重的杀气。
众官员不断点头拱手。
心中也都想着如何更好地完成苏良交待下来的任务,根本不敢有丝毫歪心。
……
不到五日。
苏良在广州城一日杀掉五知州的事情便传遍了广南两路。
其救济百姓、抚恤患难者,以及令官员轮岗搭棚解决百姓问题的各项措施也陆续在各州展开。
那些曾经弃城而逃的知州,各個胆战心惊。
他们庆幸自己在侬智高扫荡一番离开后,又回到了州城主政。
不然必如那五名知州般,直接丢了性命。
广南两路的百姓们。
对朝廷的怨念也随着得到实际补偿而渐渐减弱。
……
桂州城,州衙。
五十二岁的余靖,望着苏良写给他的亲笔书信,忍不住长叹一声。
“还是苏中丞有胆魄,老夫若在上任之初,杀官立威,也不至于被侬智高打得节节败退,而今已是晚节不保啊!”
“曾经,有官员称,苏景明在朝堂之举,如同小余靖,而今看来,我与其相差甚远矣!”
余靖与苏良的经历相近。
进士出身,主张变法,因担任台谏官成名,且有三使契丹的壮举。
他向来自傲。
也一度以为,苏良与他很像,不过苏良运气比他好,赶在了全宋变法的最好时候,才有了这样一番成就。
但这一刻,他彻底服气了。
仅从苏良在广州城的一番策略,就远远不是他能够布置出来的。
……
此时。
侬智高退守到邕州城后,便再也没有外出。
但他并未闲着。
而是在游说广源州的少数民族土酋们,欲先巩固后方,然后再兴师北上。
他已知狄青率领西军正在赶来。
当下的他,也在蓄积力量,大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