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日,午后,御史台。
台院内。
苏良拿着曹国舅曹佾刚命人送来的密信,不由得皱起眉头。
信中内容有二:
其一,当下汴京城存在一批东瀛女细作。
表面上以色艺为营生,出入勾栏瓦舍,或在官宦富贵人家为婢为妾;实则正在密谋剽窃大宋火器秘方。她们在汴京城蛰伏许久,都拥有一个短时间很难查出真伪的假身份。
其二,军器监火器营副指挥徐天朔,十月中旬所纳小妾为东瀛女细作。
这些东瀛女细作。
之所以未被开封府和皇城司发现。
主要因为她们身份卑微,沟通隐密,外加不探查大宋政事,精力全在大宋火器之上,并且很少对外传递消息。
而被曹佾发现。
则是因那个嘌唱名角张七七欲从曹佾口中套出相关大宋火器的话语,然后被警惕的曹佾察觉,后者将计就计,探查出了一些端倪。
“这个徐天朔,都年过花甲了,还纳妾,且还纳了一个东瀛女细作,真是荒唐!”苏良气愤地说道。
曹佾频繁前往城西喜乐楼,与张七七互为“知音”,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挖出徐天朔这条大鱼。
军器监火器营曾属三衙,后移交枢密院和三司直管。
徐天朔任火器营副指挥,但非军职。
他乃百家学院火器坊曾经的夫子,现年六十二岁。
自从一年前主导火器铸造的老道长玉阳子云游后,徐天朔便是当下火器营的首席,主管一切铸器之术。
而军器监火器营指挥使高术,则只负责监管,高术乃是苏良一手提拔,对其绝对信任。
若徐天朔泄密。
让风火雷和风火枪的制作图流传到东瀛,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从目前来看。
徐天朔还未曾泄密,但床头风吹得多了,没准儿他就叛变了。
“来人啊!”苏良朝着外面喊道。
当即,一名小吏快步来到苏良面前。
“立即派人邀知开封府包学士、提举皇城司张都知,还有军器监火器营指挥使高术,立即前来御史台,称本官有要事与他们商量,万分紧急!”
“是。”小吏快速朝外奔去。
……
半个时辰后。
包拯、张茂则和高术匆匆来到了苏良的台院。
苏良将汴京女细作欲窃大宋火器机密的事情告知了三人。
听完后。
包拯三人的脸色立即就黑了。
汴京城内有一批女东瀛女细作,密谋至少一年之久,开封府和皇城司却浑然不知。
这俨然就是严重失职。
“此乃老夫失职!如此重大险情竟都未曾发现,该责!该重责!”
包拯一脸自责的表情。
张茂则紧接着说道:“包学士,主责在我,搜查细作乃是皇城司主责,是我没有做好,是我皇城司的错!”
高术连忙朝着包拯和张茂则拱手。
“包学士,张都知,此乃末将之错。东瀛女细作已成火器营副指挥使的妾,我竟还浑然不知,实乃大过!”
“请苏中丞治罪!”高术又朝着苏良重重拱手。
苏良笑着道:“三位,莫自责,也莫争罪责。这些东瀛女细作乃是为咱们的火器而来,一直未曾暴露,故而难查。
“此责不在你们,并且我们现在发现,清除隐患,也不算晚。”
“目前,国舅爷已揪出来两个,接下来就需顺藤摸瓜了,此乃皇城司和开封府的长项,对待此等细作,我们必须要将其一网打尽,一个都不能留!”
包拯点了点头,道:“景明,你觉得当下该如何做?”
苏良想了想道:“开封府和皇城司立即暗查这一年来……不……是三年来在城内勾栏瓦舍卖艺或在达官贵人宅院作妾作婢而户籍不清或造假的貌美女子。另外根据国舅爷查出的张七七与徐天朔的小妾,密查与她们有交往的女子,待这些细作全都找到后,再进行收网。”
“当下,切忌打草惊蛇,不然若有东瀛细作逃窜,再抓就困难了!”
包拯和张茂则都认可地点了点头。
苏良又看向高术。
“高术,东瀛女细作的目标乃是咱们的火器,军器监内除了徐天朔外,定然还有人被东瀛女细作缠身,你细细查,查到之后,立即向包学士和张都知汇报。”
“末将明白。”高术重重拱手。
随即,苏良又看向张茂则,道:“张都知,此事我稍后也将汇禀官家。另外,麻烦你向皇后也言说一下,以防有东瀛女细作混入了后宫。”
“明白。”张茂则点了点头。
这时。
包拯道:“当下已是冬月,到了腊月,汴京城的外地人会更多,老夫建议,在腊月之前便收网,不可延后。”
苏良、张茂则、高术三人同时点头,冬月还有大半个月,完全够用。
当即,众人便散去了。
……
十一月二十一日,入夜,甚冷。
苏宅内。
苏良与一人围着火锅,边吃边聊。
苏良向来不喜请人在家中聚餐。
来苏良家中吃过饭的,也就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王安石等十余个与苏良关系亲密的老友。
然而今晚。
来者却令苏良亲自为其倒酒。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苏良的前护卫队长,当下在海上经营商贸的海商,外号“东瀛岛王”的曹护。
曹护舍弃三衙之职,出海为商。
近年来,大宋没有或缺硫磺,海上贸易兴盛,曹护绝对是头功。
二人吃了些羊肉,喝了几杯酒暖肚后,曹护笑着道:“头儿,您如此紧急将我召回,又在家中摆宴,定然是有要事吧!”
苏良点了点头。
“此番急召你回,乃是因朝廷决定与辽和东瀛全面开战了!”
“真的?何时?”曹护兴奋地问道。
“明年二月。”
“太……太好了!朝廷有何诏令,曹护必然倾力完成!”曹护甚是激动。
苏良道:“宋辽开战,东瀛必参战,东瀛参战,主要是海战,当下,海州、楚州之战船,对付东瀛绰绰有余,朝廷自然想要尽快灭掉东瀛。与东瀛的海战,朝廷欲命你为主帅,你可有信心?”
曹护本就是武将。
这些年在海上经营多年,多与东瀛人打交道,乃是攻打东瀛的不二人选。
曹护当即站起身来。
他用剩下的一只手臂呈拱手状,然后一脸认真地说道:“末将信心十足,定灭东瀛!”
“好。”
苏良站起身,端起酒杯,道:“明日,你前往禁中觐见官家,而后前往枢密院交接军务,然后便迅速开始筹备,秘密进行,不能让他人知。”
“是。”曹护道,然后端起酒杯,与苏良碰杯后,一饮而尽。
苏良缓了缓,又道:“你的能力我认可,我只嘱咐你一事,作为主帅,不可冲在最前,冒死拼命,明白吗?若让我知晓,海战之时,你小子坐头船带领冲锋,一定军法处置你!”
“明白,明白!”曹护笑着给苏良倒上一杯酒。
随即,二人边吃边喝,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
十一月二十八日,午后。
冬云团团,压得甚低。
汴京城内,街道地面有水处,全都凝结成了冰。
天寒得异常,一场大雪即将到来。
而此刻。
包拯、张茂则、高术、苏良四人齐聚在御史台台院内。
官家已将东瀛女细作之事全权交给苏良处置。
苏良手握皇城司提交上来的女细作名单,不由得大吃一惊。
“怎么……怎么这么多?”
名单上。
女细作共有一百二十五人。
其中东瀛女细作有五十人,其余皆是东瀛女细作发展的大宋女子下线。
这些大宋女子几乎都不知是在为东瀛窃取情报。
被利用的她们,只是为了赚钱。
涉及的大宋官员有十八人,商人二十五人。
其中火器营的两名都头,也被两名东瀛女子迷惑,将她们当作了外室。
这些官员商人。
目前是否为这些细作提供了朝廷机密或者已叛宋。
暂不可知。
“苏中丞,该查的我们全都查了,保证没有漏网之鱼,目前正在监视中,何时抓捕?”张茂则问道。
苏良想了想,望了望外面阴沉的天空,道:“今晚,这个雪夜最宜收网。”
“何时?”高术问道。
“亥时一到,立即动手。”苏良道。
“亥时?”
包拯不由得一愣,张茂则和高术也都疑惑地看向苏良。
亥时,即深夜,乃是汴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尤其是今晚。
汴京城的雪夜,往往都比普通的夜晚热闹。
因勾栏瓦舍、茶楼酒肆甚暖,客人便多,文人也会为雪赋诗而相聚,导致很多店铺都是通宵达旦,彻夜不关门。
张茂则开口道:“苏中丞,亥时抓细作,恐怕会闹得全城皆知啊!”
苏良微微一笑。
“我就是要闹得全城皆知,让天下人都知晓,东瀛派遣女细作来我大宋窃取机密。”
“女色之害,甚于火器,此事应使得全宋男人警惕。此外,我们还要从此事上谴责东瀛,加深他们朝廷与民众的分裂。”
“好主意,可行。”包拯笑着说道,将此事闹大,对宋的利益才会最大化。
紧接着。
四人便认真地商议起了今晚的执行之策。
……
近黄昏,大雪至。
雪花如铜钱般大小,纷纷扬扬,不多时便覆盖了整座汴京城。
城内家家户户都燃起炭火,用来御寒。
而汴京城的诸多休闲娱乐店铺则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对许多百姓而言。
今晚大雪,明日必然会清闲在家。
故而很多人便借此机会,约好友玩乐,或饮茶听书,或喝酒赏舞,更或者找个火锅店铺,暖胃暖心,大快朵颐一番。
而此刻。
开封府、皇城司的吏员们也渐渐开始行动。
曹佾一如往常。
吃罢晚饭后,便再次来到城西喜乐楼听张七七唱曲,以图能够更好地抓到她。
苏良吃过晚饭后,带着刘三刀等数人,来到了喜乐楼对面的茶馆内,悠闲喝茶。
此喜乐楼乃是当下东瀛女细作的大本营。
苏良担心会有未曾查到的东瀛人出现,故而亲自带人来到了喜乐楼对面。
……
不多时,入夜。
雪花纷纷扬扬,依旧下得很大。
汴京城的雪夜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各个街道的勾栏瓦舍前,车马盈门,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
大相国寺门前,甚至还有人冒着风雪卖炭。
汴京百姓最会过日子,无论贫富,都喜集聚,这种下雪夜,多数人都是要喝上两杯的。
……
渐渐的,来到了亥时。
城南。
军器监火器营副指挥使徐天朔的宅院前。
高术大手一挥,道:“冲!”
一名皇城司士兵,手拿匕首,来到门前,眨眼间便将大门打开,然后一行人冲了进去。
此刻,徐天朔正在前厅饮酒,而在他面前起舞的一个娇女子。
正是他新纳的妾,即那名东瀛女细作。
哗啦!哗啦!
徐天朔见一群皇城司士兵冲进屋内,不由得一愣。
“皇城司?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可知老夫乃是军器监火器营副指挥使!”徐天朔挺着胸膛说道。
火器营的待遇乃禁军最高等,且又属枢密院与三衙直管。
故而徐天朔整日都被捧着,面对皇城司也是相当硬气。
“徐老,好大的威风啊!”高术大步走了进去。
“高……高指挥使?”
徐天朔连忙站起身来,副职见到正职,他还是不敢张狂的,并且他知高术乃是苏良心腹,故而日常也很尊重。
高术道:“徐老,麻烦带上你的小妾,去开封府走一趟吧!”
“这……这是发生何事了?”徐天朔看向自己的小妾,面带疑惑。
“无可奉告!”
高术一招手,便有士兵将徐天朔和他的小妾全抓了起来。
……
桑家瓦子,一处勾栏内。
一名妙龄女子正在弹古筝,声音悦耳,周围叫好者甚多。
就在这时。
数名开封府衙役涌了进来,直接奔进勾栏,一名衙役更是将一把刀放在了那名女子的脖颈上,然后迅速将其绑了起来。
“开封府拿人,闲人速速散开!”有衙役高喊道。
这时。
人群外一名身穿青袍的男人不满地说道:“喂……喂……你们对一个小娘子,也未免太粗鲁了吧,拿人就拿人,还将刀架在脖子上,她是犯何罪了,让你们如此暴力,作为一个男人,难道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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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