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安安静静的,熟悉的味道仍旧在鼻息间萦绕,唐绫突然恍惚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正在做一个噩梦,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要等她醒过来,安府没有被查封,安唯承也还活着……刚才在城门的时候她让裴海不要去看那颗被挂在城墙上的头颅,可她内心却有一把声音一直在跟她说:看看吧,看看吧……
最终她还是没有勇气去看,她害怕自己会承受不住如潮的悲痛,她不敢看。
她推开院门,熟悉的梨花清香迎面而来,她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来满园的梨花盛放。
她循着梦境走到第三棵梨树下,蹲着身子轻抚泥土地面。就是这棵梨花树下,埋着那壶他酿制的七步香,她曾想着自己此生不嫁,等到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决心的时候就要把这坛酒挖出来,与他对饮,可如今他却已魂归极乐……苦涩之意在心中汹涌蔓延,她狠狠咬牙硬是控住心神,回屋取了霜涛,便朝着安唯承的松风院快步走去。
当她走进厢房就看见孤零零的雪浪被安放在原来的墙面上,银白的颜色素净如雪,她猛地忆起那年在破庙的相见,那时候自己躲在佛像之后,看着他一袭仿若翩翩公子的素衣,手执银白的雪浪,雪浪在他手中如灵蛇舞动,那么利落、潇洒……她将雪浪抱在怀里,这些年来如阳光的暖意在心间不断萦绕,此时此刻,她竟觉得自己被熟悉的暖意包围,温暖和煦得让她不想睁开眼睛,就此沉沦。
可她却又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不可沉沦,至少现在不可以。
她要带他回家。
她眨了眨眼睛,依旧无泪,从柜子里取了素绫将雪浪裹了起来,背起霜涛离开了安府。
裴海在原地等着,身边还站了个人,唐绫只以为是那位容华郡主,不曾多加注意,倒是裴海拉着那人就推到唐绫面前,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小丫头刚才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徘徊,说是你的丫鬟,你且看看。”
唐绫定睛一看,竟是若兰!而容华郡主早就被裴海想办法弄走了。
“姑娘……”若兰看着唐绫,红肿的眼睛再次落下泪水。
唐绫喉中哽咽,眼睛盯着若兰的眼睛,半响才出了声。
“……若兰。”
若兰挣脱了裴海的掌控,扑进唐绫怀里,隐忍着声音哭了起来。
“姑娘!你失踪了几日,我以为、以为你……公子他出事了,他……呜呜呜,爹娘不让我回安府,可是我不放心姑娘,我怕姑娘也出事了……偷偷跑出来找姑娘,想着姑娘会不会回来,我……姑娘……呜呜呜……”
唐绫抿着唇,轻抚若兰的肩膀,此刻的她说不出安慰的话语,只能将目光落在遥远处。
此刻的她连自己的安慰不了,凭什么去安慰别人?
看着主仆两人抱作一团,本是不该打扰的,可是时候也已经不早了,裴海只好轻咳了两声。
唐绫看了他一眼,随即推开了若兰。
“你回家吧。”
若兰睁大眼睛看着唐绫,又看看裴海。
“可是姑娘,你呢?是要去江南吗?”
唐绫不答,转身就走,若兰动作却更快的拉住她,“姑娘,你想要去做什么?”若兰总觉得怪怪的,突然有个很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里蹦了出来。她猛地睁大眼睛,“姑娘你不会是要去……”
唐绫迅速地捂住她嘴巴,摇了摇头。
“回家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裴海看了若兰一眼,随即也跟上了唐绫的脚步。
直到两人逐渐走远,裴海才沉声道:“你的丫鬟很关心你。”
唐绫侧目看他,暮色逐渐倾泻,裴海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就像是将她护在里面似的,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不露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不能连累她。”
她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裴海的眼睛,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已经是这种刺猬般的模样,不肯靠近别人、也不愿意让别人靠近,不,她只是不愿意让除了安唯承以外的人靠近。从刑场回来之后其实他就已经将唐绫对安唯承不同寻常的感情看得清清楚楚,自安唯承出事之后唐绫的所有反应举止都已经超过了妹妹对兄长的感情,更像是一个深爱着对方的女子。
他突然想起那天午后他们三人在书房里,她坐在安唯承下手替他烹水时温柔的模样,那是她把一身的刺全都褪下的模样,温婉极了。
大概那才是之她真正的模样,温柔婉约,如一朵安静的白梨花,静静地、只为一人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