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安看着祝平娘不说话。
祝平娘便撇撇嘴:“好啦,这个女子就是我了。”
花月楼的女子们是逍遥的吗?
怎么可能。
所以是在用不系舟三个字来提醒自己,花月楼再好,可对于这些女子而言,终归是不系之舟、是无根浮萍,是漂泊无定的。
“可这儿是石船。”徐长安说道。
祝平娘闻言身子一颤,抬起头看过去,便见到少年瞧着窗外的侧脸和嘴角勾起的笑容。
“……”
徐长安忽然就明白了。
名为不系舟,是漂泊无定的,可祝平娘却偏生将其打造成了石船,深深的镶在岸边,让人安心。
祝平娘怔怔的看了徐长安一会儿,便笑了。
“石船,所以哪怕不系上,也无法随波飘走……”祝平娘垂下眼帘:“长安,过于窥探女子的心思,可不是一个娶了亲的男子应当做的。”
“失礼了。”徐长安尴尬的咳了一声。
“没事,姐姐不恼你的。”祝平娘摇摇头:“我这些小心思算是被你抓的干净,实话说,这石船,是给我自己造的。”
她其实有些累了。
嗯。
累了。
名为祝桐君的“不系舟”,一贯逍遥漂泊,如今想要做一艘石船,安安稳稳的呆在一处,哪也不想去了。
“很没出息吧。”祝平娘伸了一个懒腰。
分明,她是距离天道只差临门一脚的女子,如今却想要一个归属……偏偏的,还被自家晚辈给撞破。
“不过,我纵然没出息,那也是对着你先生没出息……所以,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祝平娘站起身,俯下身子,以手指轻轻在徐长安的额前敲了敲。
“那么为了姐姐我以后的幸福,在阿白身边给我当细作的事儿,你可得上心。”
她笑着。
“这样一来的话,我就不在意你身边这些奇异的事儿了,怎么样?”
徐长安:“……”
啧。
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还有就是,这一船的妮子都是随着我的,只要我有了归属,她们自然也都有了,所以这不系舟才是石船,因为镶在岸边,来再多的妮子,也载的住。”
“……”
徐长安闻言,呆住。
前辈是什么意思?
这一整个花月楼的女子……都会是她的陪嫁?
自己这样理解,没有错吧。
徐长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脑海中闪过自家先生那娴静的性子。
他在见到李知白那封亲笔信之后,就完全不怀疑李知白和祝平娘的关系究竟有多亲密了。
自家先生……
他只是脑补了一下李知白的剑堂里被花月楼的女子们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样子,就抽了抽嘴角。
无话可说。
这样庞大的陪嫁,以后若是谁真的娶了这位祝前辈……
画面太美。
“你想什么失礼的事儿呢?”祝平娘眯着眼睛,笑盈盈的看着徐长安。
“没什么。”
“哼,懒得理你。”
祝平娘撇撇嘴,随后轻轻叹息:“长安,其实陆丫头说的没错,姐姐我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阿白是温良的女子。
所以,祝桐君一个人的分量不够,便想拖着尘世里这些苦难的女子一同,想着若是自己也有了良善的性子,阿白会多看自己一眼吧。
最初的时候,她兴许真的是抱有这样的目的才进入花月楼的。
当然,那是最早的事情。
“长安,我有一件事儿想要问你。”
“?”
徐长安看着祝平娘忽然一幅虚心求教的样子,懵了一下,这才点头:“您说。”
“你当初和云妹妹在一起之前……就是还做管家的时候,该是有想过,若是与她结为夫妻该有多好……有吧。”祝平娘问。
“……有……有。”徐长安听着这个问题,不甚自在,可还是承认了。
“那……当那一天真的来了,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胆怯、没有一丁点退缩吗?”祝平娘情绪复杂。
如同她想要嫁给李知白一样的。
愿望是愿望,但是如果李知白真的同意了,那么纠结的人只会是她。
这种心思说不上是叶公好龙,如同祝平娘,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分明阿白答应了是一件好事,是她梦寐以求的。
“胆怯?”徐长安摇头,深深看了一眼祝平娘,心想果然。
这个前辈厉害归厉害,可对于男女那点心思,有些……纯洁?
害怕?
开什么玩笑。
他当时就差将云姑娘给囫囵吃进肚子了,哪里会有害怕?
硬要说,也只有做了姑娘的夫君后,第二天起床被她抱着,内心会有破坏了珍宝纯洁的罪恶感。
害怕,一丁点都没有好吧。
所以……
作为旁观者,徐长安隐隐察觉到,兴许这位祝前辈……并非是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想要和李知白成为对食。
至少那感情,与男女之间还是不一样的。
可惜,他不知女子之间的感情是什么样的,说不定……女子对食就是会害怕的呢?
不过,徐长安觉得,他能从另一个方面理解祝平娘的心思。
平生沧海意,此去怯为鱼。
一直向往大海,领会到大海这么险恶,反而怕混迹其中了。
比如,他一直想要云姑娘可以不要满眼都是他,可以看看更加广阔的世界,有更加值得她追求的东西。
但是若是那一天真的来了——
他也会害怕的吧。
“嗯?”
徐长安忽然愣住了,再看着面前凝眉的女人。
不系舟,不系舟。
不系。
原来是这样啊。
是他误会了。
如同他不想拴着云姑娘。
前辈也害怕将先生以姻缘系在她的身边。
这便是女子之间的情爱、或者说恩爱吗?
一直发狗粮的徐长安,在不经意间,被祝平娘和李知白秀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