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桥上,桥面算高,姜湖看的是下面的一条河。
河面无冰,风过吹起一圈水纹。
她看着河,不知道在出神想些什么。
瞿蔺转身排队领证,前方只有一个人在等,证到手应该会很快。
可他刚转身不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轮胎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至极。
瞿蔺闻声下意识地回头。
他乍回头,只见一辆车急速驶来,径直顶向停在桥面上的他的车的车尾。
瞿蔺眸色顿寒,姜湖置身的那辆车被撞后在他眼前迅速前移,车右侧几乎整个骑到了桥外,车驾像是一个跷跷板,两端微微上下荡了下,而后止住,停了下来。
***
车内的姜湖没有喊叫,车停的那一刻,她将视线全部置于不远处的瞿蔺身上。
车挪动了大概多远的位置,姜湖有数。
她不能动,因为动可能会让车再度失去平衡,她会和车一起掉下去。
四周没有男人,只有女人,且在远处旁观。
瞿蔺大步跑回车前。
见他过来,姜湖微转头看向河底。
瞿蔺拧眉吼:“看我!别看水。”
姜湖头回正,她看着瞿蔺。
姜湖见他将手置于车头,这个骑了一半到桥面外悬空了的车头。
“你干什么?”姜湖问。
瞿蔺淡声回:“推你下去,怕了就求我。”
他眸色不似语调那般平静。
他视线看到车身下的桥面,右后轮所在的那块儿桥面石板因为过度承重开始活动。
他们没有时间等。
情况不允许他们等。
姜湖剐他一眼,审时度势后冷静说:“我可以跳车。”
瞿蔺回话吸引她的注意力:“你跳成功前,你一发力车子先于你跳带着你一起掉下去。”
这种可能性的确很大,姜湖懂。
瞿蔺手臂此前搭扶在车头上,此刻手下移消失在姜湖视野内。
他眉拧着,衣服底下的手臂暴起青筋。
推,车头部分悬空,他没法寻找发力点,更站不到那个适合推车的位置上去,那里没有落脚点,只有悬空的空气。
只能抬。
瞿蔺手摸到车底装甲,最后对姜湖说:“闭眼。”
他话落开始发力,再无暇和姜湖说什么去分她的心。
姜湖没动,眼依旧睁着。
她没害怕,只在最初那刻有过惊慌。
此刻那个让她闭眼的男人,脸部表情因为极度用力有些扭曲。
姜湖看着他的脸,突然忘了昨日初见时他的样子,那种光鲜亮丽的样子。
薄汗从他额上鼻梁上冒出来,光一打,那些汗珠微微发亮。
前后出现的汗珠,也许是因为他在用力,也许是因为疼。
这么重的车,那么重的力道置于人的手臂之上,该有多疼。
起初车纹丝未动。
姜湖见他喉结剧烈滚动,他伏着身,她看不到他胸膛的全貌,可她知道那里一定在剧烈地起伏。
他脖颈间的筋骨,都清晰地现于她的眼眶。
她的安危在他力道强劲,力道爆棚的双手之上。
置身于这数寸冬光里,姜湖突然觉得她此前的认知是对的。
他救人,是件好的事情。
她已经知道了,在这之前,在听alma提及的那一刻。
虽然怼过,但她相信这个男人的能力,所以不害怕。
也许他会是个意外,在她认识的诸多人中的一个意外。
**
姜湖歧视男性,并不是因为厌恶男性。
不算是真的歧视,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情。
认识的男人们,或早亡,如她父亲;或被重创未醒,如她哥哥;或保护不了自己,如朱古;或如陈觉非,进了监狱;或如蒋绍仪,中年丧妻。
她像颗灾星,身旁的异性善终者少,所以她并不想过多接触男性。
她不迷信,也不圣母,更不会杞人忧天,可生而为人要讲良心,她想替他们小心。
还没靠近的,离她远一点,也许安全。
蒋绍仪说她瞎扯,姜湖也觉得这扯,可她记着这茬。
因为她虽不够善良,但良知未泯。
**********
时间缓慢流逝,最终砰一声,车四轮中三轮重新落地的那刻,瞿蔺松开手臂垂在一旁,慢慢站起身,转身靠在车身上。
姜湖爬到靠近路远离河道的驾驶位那侧,开门下车。
瞿蔺就站在她身旁,剧烈喘气。
她出来,瞿蔺抬眼瞥了她一眼。
她眼里有光,是诚恳的谢意。
姜湖动唇,觉得说谢谢太轻。
瞿蔺平复了下呼吸,哑声问她:“刚才,怕吗?”
姜湖还没答,瞿蔺已经自行扯唇,他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她没喊没叫,不像是怕。
他的手臂都置于身旁没动,姜湖扫眼过去,问他:“你……没事儿吗?”
世界是安静的,瞿蔺的呼吸和属于瞿蔺的味道都清晰可闻。
他轻摇头,说:“没事儿,上车。”
姜湖没反对。
车尾扁了些,但车旧本身伤疤已经够多,似乎也不差这一个。
上车落座后,姜湖记起一个问题,适才撞他们这车的那辆肇事车,撞了他们车后换了个方向停到了不远处。
那车没跑,也没再过来靠近他们。
瞿蔺显然看到了,但他没提,更没去追看。
***
将车停在远离路边和河道的空地,瞿蔺再度停车。
他在车前的置物盒里翻了几下,掏出一把戴套的弯刀扔给姜湖。
姜湖没有接触过这种凶器,但将它接了过来。
瞿蔺嘱咐:“这个你拿好,我下车处理件事。”
姜湖没问,想说的,他会说。
要是明日还好奇,她再慢慢从他口里往外挖。
瞿蔺见她沉默,笑了下又嘱咐:“锁好车门,有往里闯的,直接捅。”
姜湖冷静看他,眼里没有难以置信。
这个女人对事物的接受能力极强,瞿蔺明白。
仿佛还不放心,瞿蔺补充:“捅死算我的。”
姜湖:“……”
哄孩子。
讹钱。
救人。
起重机。
拔刀相向的……土匪。
姜湖觉得对他的认识又丰富了一点。
她想过一些此前没做,但日后想要去做的事情里,不包括捅人,但无奈之下也可以试上一试。
她敢。
姜湖没留人,瞿蔺走得也干脆,他话落就消失了。
****
车停的位置不远处有条长巷,远处的巷口停着适才撞他们的那辆车。
瞿蔺往黑漆的巷口那里走。
姜湖初来乍到,他做她的向导和翻译,不该连累她,可好像已经晚了。
见他靠近,从那辆黑色越野里面下来一个人。
那人先一步往巷里走,见瞿蔺近了同他调笑:“新女人?”
是纯正的阿拉伯语。
瞿蔺眸色深黑,脸上没什么表情。
对方点了根烟,烟雾飘到瞿蔺眼前,瞿蔺呵了声,说:“撞我第二次了,没完没了了?”
这些从战地跑过来的人,以抢劫混日子。
他无意间拦了一回,就像沾了些狗皮膏药一般甩不掉了。
他是外国人,目标显眼,对方缺钱了,无聊了,就来撩拨他几下。
男人没表态,仍旧执着于前面那个问题:“哪儿找到的女人?”
男人话落手置于裤裆间。
脸上表情暧昧,甚至对着瞿蔺吹了声口哨。
男人脸上的笑还没散,突然瞿蔺移步迅速靠近他,揪起他的衣领将男人压到近处的墙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