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这渐行渐远的话在邵子陵等练家子的耳中却是清晰的,他敛了眉目,依旧站如青松般戍守在巍峨的大殿之外。
金銮大殿之上,一封远来的国书让殿内群臣沉默了下来。
这是一封来自西州的国书,是西州新君给央国帝王的来信。
西州先王因伤病多年于月前离世,皇后裴氏携王幼子承继王位,正式以太后之尊临朝。
但裴太后与央国当朝太后不同的是,她出自裴氏,在家族的帮助之下,她为皇后之时便为西州平定了北方各族割据的局面,将西州版图一拓再拓,而今渐有西南霸主之姿。
如今,新帝临朝第一件事便是向央国提出了一个“请求”。
国书中道,当年西州将王掌中之花嫁与央国,却不见央国任何回礼,此非大国平等相待之道。为此,西州即将派使臣前往央国,愿求娶央国公主,以全两国友邦之谊。
言辞之间无半分客气,群臣皆知,当年茉莉公主嫁到央国是西州彼时国力见衰,不得不朝央国低头,而此时,西州国力更盛以往,这是来向央国找回当年丢失的颜面了。
近年以来,西州南征北伐,战力与国土都更上一层,而与之相较,央国国内却是一团乱麻。
北方大战刚过,仍被北胡滋扰,陈国也未必就此甘心,而东边尚有寒庆不时寻些麻烦,江淮对峙让帝京看清了江东大营的立场,更莫说秦山以南还盘踞着一个魏徵,中部大营的人动不得,至于通州的郭定坤,这些年因为被皇帝遗忘,如今纵情酒色,也不知是否还提得动刀枪?
更何况纵使朝中还有武将和兵力,但包括大皇子在内,没人愿意在大局未定之时与西州起冲突,白白消耗自己的钱财与人力。
因此“和亲”这两个字几乎已经悬在了口边,而如今央国成年的公主便只有那一位了。
大皇子侧目看了看珠帘之后,合德若和亲西州,他将获得最大的好处,但这话却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
殿上的文官得了大皇子的一个眼神,躬身拱手,朗声道:“西州茉莉公主为西州王长女,我朝之中能与之在西州地位相匹配的,唯有大公主了……”
这话还未说完,便听珠帘之后一声呵斥。
“放肆!哀家尚未开口,天家的公主容得你们安排了?”
那文臣赶紧跪下,连连告罪。
太后发难的话还未道完,便见金殿大门处,女子一袭九雀容华服,头戴千珠玲珑冠,不顾内官阻拦,大步踏入金殿之内。
她神色端庄,双手持礼,自百官身旁徐徐走过,以女子之身穿过央国权势最高的殿堂,后于王座之下站定,目光烁烁地看向珠帘的的方向。
“儿臣愿为国远嫁。”
合德虽正对珠帘之后的太后,但却未错过身后百官的惊愕,她再次拱手,朗声道:
“但儿臣有个条件。”
她此话一出,大皇子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未来得及阻止,便听合德开口道:
“儿臣此番远嫁,难再侍奉父王与皇祖母,更无法再为母后添灯供香。”
“请皇祖母许可,将四皇子邱陵辞记入母后名下教养,让他将来能替儿臣尽一份孝心。”
此话一出,金銮大殿之中瞬间针落可闻,这四皇子生母不过太子府一名内侍,若是如今记入先皇后名下,这身份抬了不只一星半点。
但合德公主一句“替国远嫁”、一句“替己尽孝”便是将这满堂百官欲反驳的言辞全都堵了回去。
就连大皇子都未想到,自己这个阿姊能有这般的血性。
然而,这话说完,珠帘之后的太后却始终没有回应。
“合德……”
老太太这一声充满了无奈,合德公主听闻这一声,微红了眼眶,但她扯了扯唇角,再次朗声道:“儿臣在!”
一句“儿臣”道的是臣子本分,今日殿上有的只有君臣,她今日在此,是为了她的父王、她的国家。
太后如何不懂这场和亲当中定然有合德的谋划,否则西州新帝刚登位,哪里会想到央国来,更何况,国书刚到朝廷,合德便正装以待,显然早就知晓。
太后虽不知合德到底与西州裴氏达成了怎样的交易,但她明白,这是她这固执的孙女,用自己去为她那不中用的父王争回江山。
殿内的沉默弯曲不了合德的坚持,良久,珠帘之后方才缓缓传出一声,“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