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更享受的是扮演另一个人物,完全投入到另一个人的人生轨迹中,以他的感受来体验世界上的一切。我时常想,我们个人的一生如此短暂且单调,如果能在自己的人生中体验到其他人物的经历和感受,这难道不是相当于多活了几辈子吗?”他右手轻的抚摸着她的脸,望着远方的湖面,目光悠远。
“虽然这只是一种隔靴挠痒般的体验,并不算真正的体验——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这只是自己制造的一种幻象,你怎么可能完全体验另一种人生呢?所谓表演,不过是将编剧和作家创造出的角色进行再加工而已……”
“但我自认为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长大后,他们都劝我去好莱坞试试——‘你会成为超级巨星的’‘你天生就该干这行’——他们都这么说。”他耸了耸肩,“于是我来了,踌躇满志,信心十足。而且好莱坞没有辜负我,我一举成名。当然,后面的情况你也知道了……”
杨衣笑出声来,牵动着身体也抖动了几下。
“那天凌晨三四点,我从夜店出来,满身酒气,头晕目眩,整个天地都在旋转,喝了太多乱七八糟的酒,威士忌、龙舌兰、白兰地、朗姆酒,还有鸡尾酒……那时候我沉浸在酒精的世界中自我麻痹,好逃避现实……我清楚的明白这是因为我的虚荣和自尊受了挫,我习惯被被掌声和赞美包围,并潜意识中认为这才是正常的,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的,我天生就该拥有一切,但报纸和新闻的评论将我拉回现实——我没那么优秀,而且相比那些平时我根本不屑于去比较的人,竟然更差……
“我靠在路灯边等Uber来接我,那时夜已经太深了,街上没什么人,忽然不远处走来三个人,搭住我的肩膀,将我架到一条阴暗的小巷中,我迷迷糊糊的,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个冰冷的枪口顶在我脑袋上。”
杨衣坐起来,不自觉皱紧了眉,关切的望着他。
明明知道他必定安然无恙,但只要想到他经历过那一刻,她就开始为他紧张起来。
“放心,我好好的。”克里斯笑着说,将她的脑袋重新安放在自己大腿上,左手捋着她的头发,望着湖面,目光悠远:“他们用枪顶着我的脑袋,开始搜我身上的钱。幸好那时候我生活颓废不修边幅,长了一脸胡子,他们可能没有认出我,要不然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我听到他们说‘瞧,今天真幸运,一个大凯子!’‘该死的有钱人!’然后我身上被狠狠踢了几脚……
“酒精导致我脑子昏昏沉沉,身上也迟钝麻木,实际上并没有感觉多疼,然而那时,我心里却忽地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怎么,你现在竟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连街头混混也能肆意欺辱你了吗?你就准确一直沉浸在这种自我怀疑中颓废下去吗?’
“打倒他们,或者被他们打倒!如果今晚我侥幸未死,就继续去拍戏,不理会任何人的贬低和非议,一次不行,就再试一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五次!六次!七次……直到好莱坞再也没有人用我!”
杨衣望着他,双眼发亮。她忽然有种意外的惊喜,仿佛原本只是捡了颗宝石,却发现这只是通向宝藏的钥匙。
“于是我拼尽全力跳起来,狠狠给了离我最近的混混一拳——然后,他们一拥而上,将我狠狠揍了一顿,洗劫一空后将我丢到了垃圾堆。”他语气轻松,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杨衣笑道:“不,你很勇敢。”。
她拉下他的脑袋,吻他,克里斯立刻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多久后,两人分开,杨衣脸颊微红,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躺在垃圾堆里,浑身都疼,我感觉自己可能肋骨断了两根。这时,一条流浪狗爬上垃圾,来到我身旁,舔了舔我的手。它就是查理,那时它浑身脏兮兮,毛发打着结,黑眼睛沉静的望着我。我感觉到一阵安慰,至少还有一条狗,它不非议,不评论,只是这样平静的望着我……我闻着垃圾的臭味儿,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说着,他双指弯曲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那条牧羊犬立刻风一样飞奔而来。
“来认识一下查理吧,它是个性格沉静的乖孩子。”
杨衣嘴角微动,似乎是笑了一下。
在靠近两人两三米远的地方,查理却突然停下了,欲前又止,望着杨衣的位置,不安的低吠着。
“来啊,查理!”克里斯再次呼唤道。
查理往前试探着靠近了一步,然而双腿抖的像筛糠一样,喉咙里也发出“呜呜”声,好似在祈求着什么。
杨衣无声的看着这一幕,良久,她淡淡道:“算了,看来它也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