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用过了饭,沈要便默默的收拾了碗筷拿去后厨清洗。
因着方才的那一通胡闹,萧子窈自是不愿等他了,便先回了房去泡澡,一身芙蓉白的宽袍大袖脱下来,只管丢在地上等他来洗,一两件贴身衣物混杂其中,若隐若现,像蜕皮的蛇,鳞片潋滟流光,毒蛇一般都漂亮,还妖气。
是时,他不免有些心猿意马,便说:“我先去干活。”
萧子窈没有回头,却在满室氤氲的白雾里沉入水中,一段细白颈子浮出,整个人便淡得像是随时会化进那白雾里去似的,沈要看着,一怔,又觉得害怕,便忍不住的叫了她一声,连名带姓的。
“萧子窈。”
她闻言,于是慢悠悠的回过头来,一双眼睛清柔柔的,眼光却像盲人,散漫又深不见底,大约是夜深雾重之缘故罢。
“忽然叫我做什么?”
她说,然后掬一捧热水拂面,黑发红唇,湿漉漉血淋淋,却总之还活着。
他放下心来,便忙不迭的摇摇头,应得很是模棱两可。
“没什么。”
“就是叫叫你。”
“看看你还在不在。”
萧子窈听罢,立刻笑骂他一句。
“莫名其妙!”
沈要没有说话,便走出去了。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便往那浴室门的锁孔里插了一把钥匙,如此一来,那扇门便关不住、更锁不上了,仿佛故意留下一线生机,尽管留给他自己。
有时他也会做梦,却并不太喜欢做梦,因着闭上眼睛就觉得死了,睁开眼睛,却也照样不觉得自己活着。
梦里,萧子窈总是躺在那只白瓷金脚的浴缸里,软发沉浮,如缠身梦魇,她的面色也很苍白,竟像是死了的模样,他于是发疯一般的将她拖出水面,又去掰她的嘴——
没有。
她的嘴里居然什么也没有,没有舌头,黑洞洞的,仿佛又一个梦境。
梧桐未雨,一半秋来。
沈要只管下了楼去。
他在玄关之前停下脚步,又见那格栅门的柜子洁净如新,全然不似有人动过的样子,便将那小门打开来了,里面赫然是工整摆放着的鞋子或手电筒,另外还有一把黑布面的雨伞,是洋人爱用的、最最时新的、可以折叠的款式。
不对。
他眉眼微沉,眼色渐渐的冷下来了。
——他分明记得清楚,公馆上下,一直都是留有两把黑色折伞的,如今只剩一把,那另一把又去了哪里?
莫不是郝姨拿去用了?
不应当。
郝姨一向仔细,又常备一把油纸伞在身边,哪怕雨势瓢泼、油纸伞遮挡不住,她也一向不敢借贵重的雨伞来打。
所以,不会是她。
这般想着,沈要于是信手掂一掂那折伞,一言不发。
然后,物归原位,仿佛无事发生,走掉了。
再之后,便是他洗了碗、回了房,萧子窈光洁却微冷的身子柔柔滑入他的怀抱,如一条蛇,捂也捂不暖,好在,他倒也不觉得怅惘,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说:“六小姐,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话。”
“没有。”
萧子窈似睡非睡,“唔,不过非要让我说一句的话,大概是……希望你能乖些?”
他不动声色,又问道:“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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