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座伟大的城市建立在这个地方,无疑是荒唐可笑的。
在这里,能够供人呼吸的氧气比虚空中的良心还要稀少,而高海拔所带来的低气压,更是如同一副沉重的盔甲一般,蛮横的堆砌在了每位行人瘦弱的肩头。
除此之外,还有终日肆虐的冷酷寒风、毒辣渗人的紫外线、来去无影的雷暴以及昼夜之间那足以致命的巨大温差:可以说,如果不是山巅的气候稳定处理器和山根的核能发电站无时无刻不在全力运转的话,这座新兴不足百年的荣耀都市早就被打回它原本的样貌了。
肃杀的山巅、裸露的岩石、寂静的荒墟、永恒的废土,这才是名为【喜马拉雅】的区域,在过去数千年中的真相:直到帝皇的旗帜从它的群峰之中升起。
以这座无人占领的废墟作为自己的起点,帝皇只用了几代人的时间就统一了整个神圣泰拉,让人类的故乡再次团聚成了一股力量,从数千人的微型聚落到亿万人的大帝国,泰拉人最终学会了用仰望、狂热与盲从,来对待这位自封的【人类之主】。
而当帝皇完成了他最开始的事业之后,他便再次回到了喜马拉雅的群山之中,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将这里设立为了他的新帝国的王座所在,同时还规划了那些最初的穹顶与尖塔:只有极少数的勇敢者敢于揣摩这位无所不能之人选择在这里统治他的国度的原因,而更多的人则是已经学会了绝对的服从。
于是,一座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宫殿,便以整个青藏高原为它的地基,搭建了起来,直到几十年后,大远征的浪潮已经席卷了整个银河系,这个庞然大物却依旧是方兴未艾的:它的内宫区域已经修建完成了大半,而外宫区域却还在吞噬着不计其数的工人和建材,向着整个北半球伸展着自己的爪牙。
“比起一座宫殿,它更像是一座巢都,一座巨大的蜂巢城市,有些人是这么形容他的:一个无穷无尽的,由禁忌科技和深入泰拉内部的地下通道组成的黑色蜂巢。”
【那么我们目前所在的这个区域又是什么?蜂巢外部的枝杈?】
“你是说我们脚下的这座狮门空港?哦!它的作用可多了去了。”
黎曼鲁斯咧着嘴,他抚摸着面前那厚重的玻璃,就仿佛能够隔着这层玻璃,抚摸到更远处的那层灰蒙蒙的苍穹一样。
“这座狮门空港,还有它那几个位于我们视野远方的表兄弟,可是肩负了很多种不同的角色的:具体来说,要视外界的情况而定。”
“有好有坏?”
康拉德插了一句嘴,他此时正蹲在玻璃墙的面前,苍白的脸庞紧紧的贴着这些二氧化硅与多种氧化物的结合体,时不时还要哈上一口气,再用手背抹净,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一点:毫无疑问,这种站在数千米高的半空之中,遥望下方,将无数高楼琼宇与熙熙攘攘的人群比作指尖沙粒的感觉,令某位成了精的飞行哺乳类生物颇为着迷。
“当然有好有坏。”
一边说着,芬里斯人挑起了眉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兄弟,在看到康拉德那圆润的脑壳就在自己的爪下来回摆动的时候,黎曼鲁斯努着嘴,沉默了两秒,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只见芬里斯的狼王伸出了他的魔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了康拉德的头顶,很是揉搓了几下,直到那头柔顺的长发变得有些乱糟糟的,而午夜幽魂则是有些烦闷的拍打着兄弟的手掌,但反抗却并不是十分的激烈。
直到康拉德那头原本柔顺的黑发已经在黎曼鲁斯的胡闹下,变得有些不成样子的时候,某位因此而面色略微发黑的银发女士,才用她的冰冷目光震慑住了依旧在嬉皮笑脸的狼王,并俯下身来,重新打理康拉德的头发。
而在摩根的身边,则是某个心虚地将视线转移到一旁,轻声的哼着冰雪世界的粗腔烂调,以当作无事发生的芬里斯之主。
“……”
在所有人的正后方,庄森微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卡利班人虽然并没有出言呵斥这一切,但是在他的内心之中还是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慨。
果然,和他庄森相比,他的这些兄弟都实在是太幼稚了:一个两个都,一点儿都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得如何保持身为帝皇子嗣、身为基因原体的威严和形象。
当然了,没人发现狮王心中的腹诽,也没人在意:当摩根俯下身来,梳理者午夜幽魂那头已经被抓成绺了的黑发的时候,康拉德干脆坐在了地上,听着黎曼鲁斯继续讲解着有关于空港的事情。
“所谓空港这种东西啊,本质上就是泰拉与外界的通道:在眼下这个时候,它们是泰拉皇宫能够不断扩建的输血管,在以后,它们则是皇宫和我们脚下这座庞大都市能够继续运转下去的生命线。”
“不过……”
黎曼鲁斯的话风突然一转,整个房间都变得有些寒冷了起来。
“如果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分析的话,在那些更危险的时候,在那些我们于银河之中失利,导致敌军已经大兵压境的时候,狮门空港也会成为某种为敌军所利用的山中小径,到那时,它就会成为双方流血牺牲的交通要害。”
“山中小径……”
午夜幽魂咀嚼着这个词。
“是啊,山中小径:能够打到神圣泰拉的敌人,必然是拥有着庞大的虚空舰队的存在,否则,他们肯定无法突破太阳系外侧那些层层叠加的火力网与防御手段,而当战争在神圣泰拉上展开时,就一定意味着我们已经失去了制宇权,只能在地面上进行最后的鏖战了。”
“所以,以此为依据来继续分析的话:如果地面战场陷入了焦灼之中,那种这种直接连通着近地轨道的太空电梯,则一定会成为掌握着制空权的进攻方用来发动奇袭,或者驻屯攻城兵团的重镇,尤其是狮门空港距离皇宫如此之近,它的重要性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当芬里斯人摊开了一只手,看向那些位于苍穹之上的轨道防御平台以及远方的泰拉皇宫,与康拉德讲述着这些军事理论的时候,他脸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便自然而然的褪去了,只留下了让人肃然起敬的冰冷与严肃。
此刻,黎曼鲁斯身披的仿佛已经不再是粗犷的铠甲和腥味的狼毛披肩,而是一套笔挺当军装,在那碧绿色的瞳孔之中闪烁的,也不再是野蛮人之王的狂放,而是身为百战名将的冷酷与理性。
就仿佛这个人,这个一本正经的将军,才是真正的黎曼鲁斯。
“所以,如果神圣泰拉被某些强大的敌人直接攻击的话……”
“不会有那种情况的!黎曼!”
在芬里斯人的身后,庄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过分的压抑,他似乎已经忍耐一段时间了:或者说,能够站在这里,安静地聆听完黎曼鲁斯那有关于【泰拉被进攻】的亵渎之言,以庄森的性格来说,完全称得上是充满着兄弟情谊的举动了。
所以,当卡利班人再也忍耐不住了,选择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自然没有丝毫的停顿,语气也没有丝毫的留情。
黎曼鲁斯自然能听出来,他摊着手,并不生气。
“庄森,我只是举个例子。”
“没有例子,也没有假如: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不会有任何一个敌人能够踏上神圣泰拉,能够走到皇宫之前的土地,能够用他们的兵锋来亵渎帝皇的王座。”
庄森依旧紧握着那把用红宝石来镶嵌的礼仪式配剑,就仿佛那真的是一把能够消铁如泥,涤灭银河的神兵利刃一般,他清冷的目光扫过了自己面前的三位兄弟,瞳孔中有着几丝诡异的,对于自己的血亲兄弟的坦诚与认可。
“你们也一样,在我们和我们军团的鲜血流干之前,任何一个敌人都是绝对不可能登上神圣泰拉的土地的:如果像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就是对于我们所有人终生的耻辱,即使用尽了无穷无尽的牺牲与死亡,也无法将其抹除。”
狮王的话语同他的目光一起从虚空中划过,当它落地的时候,却转变为了一抹轻松的,渴望与自己认可的兄弟们稍稍缓和的微笑。
“我相信,我们都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不是吗?”
“……”
回答微笑的狮王的,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伴随着房门外那些阿斯塔特和凡人的低沉交谈,随后便是绽放在了几位基因原体的脸庞之上的,那变幻莫名的表情。
黎曼鲁斯咧着嘴,拍着庄森的肩膀,口吐着应和的话语;而康拉德则是有些奇异的看着自己的金发兄长,就像是在看着一尊诡异的石像鬼;至于摩根,则是根本连头都没抬,只是抓紧时间,继续低头整理着午夜幽魂的乱发。
一时之间,在卡利班雄狮的耳边,就只剩下了康拉德与黎曼鲁斯的窃窃私语:声音【小】到了正好能让庄森听见的那种地步。
“这家伙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奇怪了?”
“谁又知道呢,庄森一直都是这样的,没人懂他。”
“……”
“啧。”
卡利班人眯起了眼睛,他握紧了腰间的利刃,在感慨着这为什么只是一把礼仪性佩剑的同时,默默地把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与自己的血亲兄弟换位思考一下】的想法碾成了碎屑。
一种诡异的低气压开始在雄狮的身边围绕,直到阿瓦隆之主终于打理好了午夜幽魂的头发,抬起头来,扫视了一眼她的兄弟们,感受着黎曼鲁斯和康拉德不断向她乱眨的眼神,又顺着他们的指引和求救的方向,瞅了一眼那团卡利班阴雨云,无声的叹了口气。
站直、迈步、走到某个沉闷的卡利班人身边,先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踮起了脚尖,才能在他耳边低语着。
【放心吧:没有人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包括我。】
“……”
“我当然知道。”
卡利班人轻哼了一声,那些原本沉重的低气压便烟消云散了。
【……】
摩根勾了勾嘴角,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在了庄森的身旁,两臂交叉,盘起的发丝扫过了卡利班人点缀着咆哮狮头的肩甲,而有些困惑的眼神则是集中在了庄森那僵硬的动作上:自从他们抵达了泰拉的轨道以后,庄森便始终是一手扶剑,一手垂在腰际,他一路上几乎都是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态。
【庄森,你似乎有些过分的严肃了,兄弟。】
庄森不置可否。
“着陆之后,我和我的骑士长们就会前往永恒之门的尽头,出席雕像落成的仪式,这是一个严肃的过程,摩根,从我登上泰拉的领空的那一刻起,我就必须以参加这场仪式的礼仪来要求我自己。”
【……】
摩根眨了眨眼睛,她没再说什么,而是继续与庄森保持着同一个身位,伫立着,两位基因原体就那么沉默着,目睹着他们眼前的康拉德与黎曼鲁斯半是交谈、半是打闹的度过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看到了摩根前去安抚低气压的庄森之后,这两位不知何时已经混的很熟的帝皇子嗣,便再一次聚在了一起窃窃私语着,并很快陷入了一种并不严肃的搏斗之中。
【我还从来没有注意过,黎曼鲁斯和康拉德之间的关系,居然已经这么好了?】
“臭味相投罢了。”
狮王轻哼一声。
“更何况,两个基因原体在公共场合里居然如此胡闹,实在是有失体统,这里可是神圣泰拉,我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帝皇的威严,而帝皇的威严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这里没有外人,庄森,只有我们四个。】
“那也不行。”
【……】
【那么,伱为什么不去阻止他们两个呢?】
摩根微笑着,她眉角弯弯,看起来就仿佛已经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了面前的美好画面,但是她的注意力,却是始终保持在庄森这边。
“……”
卡利班人先是沉默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真的很想迈步上前,去阻止眼前的这一切,但是在又一阵深思熟虑之后,庄森也只是冷着脸,然后摇了摇头。
“随他们去闹吧,反正这两个家伙总会惹出事端来的,尤其是黎曼鲁斯,他是闲不下来的:不让他干这个,他就会找别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也不听我的,我如果阻止的话,只会和他们两个打起来,还有可能被外面的人听到声音,到那时,帝皇的颜面可是真的就会受到损害了。”
【……】
【那就让他们这么闹着?】
“……”
“我随意,随你怎么办。”
庄森闭上了眼睛,只留下了依旧笑眯眯的摩根,沉默的观赏着他们面前两位基因原体的大脑,这种沉默安静且宝贵,持续了谁都想要去珍惜的一段时间。
有那么一瞬间,当太阳的一缕光芒勉强撕破了泰拉穹顶那万年不散的阴云,投射到了这高居于半空中的房间的时候,无论是在笑谈中胡闹的黎曼鲁斯和康拉德,亦或是站在他们身后,微笑着观赏这一切的摩根,还是站在另一边,虽然板着自己的面容,不苟言笑,却也并没有远离的庄森:当他们四人被阳光所照拂的时候,他们的影子便在身后的墙壁上行走着,不断地发生着无声的改变。
先是错落有致了两个庞大且团结的阴影,随后,站的较远的狼王与午夜幽魂的影子,也缓缓的投射到了墙上,逐渐变得强壮,与原本的两个并肩而立:直到他们彻底地团结在了一切,就宛如一团选择遮掩了自己光芒的太阳,是如此的团结一致,不可分割。
【……】
【着陆后,你和你的子嗣要去永恒之门吗?】
“是的。”
【那鲁斯呢?】
“他也一起跟我去永恒之门,不过他不会在那里停留太久,因为还有着一队禁军在那里等着他,他们会将他指引到泰拉皇宫地下的某个私密空间之中:你知道的,黎曼和他的人在押运着【那个东西】。”
【……】
【帝皇最终还是选择将他关押起来,而不是彻底消灭。】
“我们无权议论帝皇的命令。”
庄森依旧紧闭着双眼,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那么你呢,摩根,你和康拉德在降落之后,要去哪里?”
【我倒是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我会先去监督一下征兵活动的开展情况,然后,如果时间还算充裕的话,我也许会去参加你们的落成典礼。】
“带着康拉德?”
【你不欢迎他吗?】
“……”
“我的确不想让那小子出现在这种场合里,但如果他真的来参与的话,我会在我的身边给他留一个位置的,毕竟他也是冉丹战争的功臣之一:别给我惹事就行。”
【我会看着他的。】
“……”
“至于你,摩根,你必须来参加这场典礼。”
庄森睁开了眼睛,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血亲:在那双来自于卡利班的翡翠色瞳孔之中,闪烁着任谁都能看出来的认真与专注。
庄森很少这么认真,他就像是讲述一条真理,讲述他对于帝皇的忠诚一样。
“你必须来:我不会让典礼立刻开始的,我会让他们等着你。”
【……】
【你的子嗣……】
“他们会支持我的想法的,没有人会反对,即使是阿斯特兰:我向他们询问过这件事情,每名骑士长对于你是否会出席这次典礼,都表现的非常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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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毕竟是你们第一军团的事情,庄森。】
“你错了摩根: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你们】,只有【我们】。”
庄森眨了眨眼睛,他的瞳孔之中燃烧着火焰。
“这是属于第一军团的勋章,属于第一军团全体,那么摩根就必须在其中,那么摩根就必须在场:没有你的第一军团是不完整的,没有你的第一军团,无法以纯粹的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泰拉的土地上。”
“你是第一军的一部分。”
“从前如此,以后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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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至关重要。”
“……”